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一个男人每天面对着一群女人是什么感觉,这个厂只有三个男生,又没有男生宿舍,我们就住进了女生宿舍,早晨洗脸刷牙都挤在一起,上班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睡觉她们在隔壁聊天,因为隔墙太薄,上面又没有隔到顶,所以什么私密的话题都能飘过来,时间久了,我记得那一年好像只有过两次生理反应,有时听到有人说我是男孩子,我会突然感到吃惊,我竟然忘了我的性别。
每天上班的女孩通常是不化妆的,她们要么披散着头发,要么扎着马尾,但是有一个女孩显得很别致,她会涂一点淡淡的口红。有一个男孩对我说,他说看见这个女孩会有一种冲动,我问他什么冲动,他说就是想亲嘴的冲动,我当时感觉特别好笑,还没有谈恋爱就想亲嘴了。这个女孩挺文静的喜欢笑,有一次她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看她,她害羞的低下了头,这让我想起那个男孩说的话,还真有一种想要亲她的感觉。
因为这个女孩对我害羞的笑了一下,我做了一天的白痴,感觉走到哪里都有人对我笑,我也笑脸相迎。晚上回到宿舍脱下衣服后,我才发现身后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是帅哥,虽然我长得很丑,但是并不认为这是讽刺我,而是用幼稚的游戏玩我,第二天我以同样的方式报复,但是很快就被同事告密了,反而招来她们的围攻,最后我彻底屈服了。
有一个男孩喜欢一个女孩,他追求了很久也没追到,他让我给他出谋划策,说女孩对他爱理不理的。我们在宿舍里天天盘算着,请她吃饭,她不去,请她去公园,她也不去,但是有一天那个女孩来找我,说带我去玩,这显的很尴尬,但是想想如果能摸清她的爱好,或许还能帮帮那个男孩。那天几个女孩带我顺着水渠边走,栀子花的香气扑鼻而来,走到一个横跨水渠的天然气管道边停下了,她们说在那里看风景,这哪有什么风景呀?不就是一条臭水渠,路边长着栀子花吗?过了一会水渠那边那个男孩出现了,看见我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显得无精打采的,我当时真后悔,感觉好像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又不能马上解释清楚只能干着急。这个女孩对那边喊,说我们在等他。那个男孩说你又不喜欢我,我不过去了。这个女孩说我喜欢你,你过来吧,要不然我就喜欢他。她用手指着我,仿佛指着一只宠物似的。那个男孩一听说喜欢他,突然像小狗见到主人一样的跳跃,他真是激动坏了,马上从天然气管道上走来,正当他稳稳地走到中间的时候,当我痴呆的事发生了,几个女孩同时拿土块一起砸他,我觉得当时我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几个女孩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害怕,因为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帮凶,或者是一个幕后指使者,为了爱情摧残情敌。而那个男孩冷不防的摇摆几下就掉下去了,水虽然不深但是挺脏的,我觉得他的狼狈不堪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就傻傻的站在水里看着我们,尤其是我,我估计他一定是恨死我了。最后女孩们无比高兴的跑了,有一个还拉了一下我的衣袖,但是我挣脱了,他慢慢的往回走,我赶紧从天然气管道上过去,然后拉他上来,向他解释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好像听明白了对我笑笑,自从这件事后,我觉得自己又懦弱了,并且觉得在服装厂找女朋友根本不可能。
临近冬天的时候一个早晨,一位阿姨的话让我决定离开服装厂,那天她来晚了,因为没有梳头所以从后门进来的,她到我旁边掏出镜子递给我,让我帮她拿着,她拿出梳子慢慢的分中缝,然后再梳下面的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干枯的问题,我看见他的头发很难梳,她一会说高一点,一会说低一点,还说在家都是她儿子帮她拿镜子梳头的,这让我想起我的母亲,我没有给她拿过镜子,也没有给她梳过头,我好像许多年都没有摸过她的头发了,她还跟我说她的儿子毕业了,她不会让他来服装厂的,每天和小姑娘打打闹闹的有什么出息,这让我想到自己是一个男孩子,再看看自己的行为举止,确实挺没出息的,所以我决定明年换工作,换一个属于男孩子的工作。
过年回家被母亲责备了一通,说服装厂那么多女孩子连个女朋友都没谈到,然后又要安排我去相亲,我又拒绝了,到了第二年春天,我听说苏州电子厂挺多的,而且里面环境也不错,我又对手机电脑挺感兴趣的,于是想去看看。
这一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多,从年里到年外都在阴雨中,快到三月底了天气放晴,因为今年出去的晚,我选择了高铁出行,到了苏州北是晚上了,我打着伞在车站附近找旅馆,出租车从我旁边按着喇叭驶过,看着一个个飘动的雨伞,还真有江南雨巷的感觉。找到一家宾馆住下了,躺在床上我在想,到底是先找工作还是先游太湖呢?最后因为太困了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决定先找工作。
我坐在公交车上转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看到招工企业,于是从网上联系了中介,他们建议我去华硕电子厂,说里面工资待遇都不错,我就去了,第一天面试、拍照、培训、签合同、发卡、进宿舍,我从来没有这么麻烦的入职过,面试的人大约有两千多,因为我听一个保安说会议室里可以容纳两千多人,而我们在会议室培训的时候里面是满满的,后来第二天来会议室分班时,我发现大约空出了几百个位置,分好班后每个车间主任各带几十个人去车间参观,然后在每个班留几个人,班长会过来安排工作,我分到的生产线是做键盘的,在每个键盘上放两个垫片就好了,开始还挺新鲜的,但是做了一个下午就烦了,因为流水线离不开身,每隔几秒就会过来一个键盘,我不放垫片后面的人没法做下一道工序,这让我感觉自己被流水线控制住了,就是去厕所也要报告班长来替我一会,班长也挺忙的,有时还不好找,因为大家都穿着一样的防尘服。
下班后吃饭也让我挺头疼的,吃饭只需要10分钟,而排队需要20分钟,这让我感觉吃饭像难民一样可怜,还有那难看的防尘服,穿在身上不伦不类的,像个手术医生,又像个手术病人,那些漂亮的少男少女无精打采的,大家都穿着拖鞋,走路发出擦地的声音,从背后看一个个像怪物一样,我叹了一口气,这和服装厂比差的太远了,才上了半天班我就厌倦了这里。到了第二天上班我刷了十几次卡后,我笑了,感觉自己不光像机器还像犯人,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这张工作卡里记录:进出宿舍要刷卡;进出生活区要刷卡;进出厂区要刷卡;进出车间要刷卡和过安检门;进出餐厅来回再刷四次;上午和下午的上下班要刷四次考勤卡,如果晚上想到我们去买点东西,还是要刷卡。第二天我睡了一个懒觉,九点多起来收拾背包走了,出厂门的时候保安不让我走,问我有没有离职申请表,说没有申请表不让走。我茫然的站在厂门口大约几分钟,有一个保安过来对我说,让我去人力资源部拿表,然后在找班长、主任等七八个领导签字,我跟他说我是新来的,还没有上班,他听说我还没有上班,就帮我打开了门,出来之后这种侥幸的感觉就像越狱一样,这一次的电子厂经历,让我再也不会有进电子厂的想法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在工厂和工地之间转换,想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环境,几年的青春很快流走,我发现哪里都不适合我生存,我被自己依赖的工作抛弃了,陷入一片迷茫,虽然走过很多地方,却并没有感觉收获什么,反而觉得浪费了很多时间,后来我去做了临时工,我知道这也不是我长久的工作,甚至我经常想:我还能做什么?
伴着一阵欢笑声我醒过来,原来刚才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长椅上那三个小孩已经走了,现在坐着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我回头看看那个流浪人还靠着那里,这时我感觉我们好像啊,我们都是一无所有。长椅上的三个人站了起来,他们一起回头看我和流浪人,那个男的把两袋盒饭放到我和流浪人的中间,然后他们就走了,原来我的变化这么大,连同学都认不出我了,那两个大人不就是陈静和吴浩吗?我和流浪人吃了饭,相互交流了一下,让我震惊的是这个流浪人不就是张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