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还没收呢,爸妈又开始滔滔不绝,别以为他们二人是在打情骂俏,才不呢。
这二人拧成一股绳,串成一条心,上窜下跳地数落我的弥天大罪,说数落还是轻的,这架势完全就是义愤填膺声讨我的滔天罪行,罪名大的离谱:你都二十五了,还不把自己嫁出去。
每次他们狼狈为奸攻击我的时候,我都会笑的直不起腰来。这二人平时总是一根矛对一把盾,有事没事的总要掐个没完,自打我记事起,就没见他俩消停过。
也是怪事,一旦批斗我的时候,他们又总会出奇的团结一致,不是合力给我一块糖,就是一起拿着矛刺对着我,只有在这时,我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夫妻相爱,什么是同流合污。
我最开心的莫过于这二人每天每时都这样把心贴在一起对我怒吼,这种夫妻动口不动手的小把戏,是我最喜遇乐见的。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还真是这么回事。大学毕业前,爸妈整天在我面前皱眉头,担心我长来长去长不开,苦菜花原地打蔫。
那是担心我找不到男朋友,他们做不了外公外婆。
我上班后,爸妈在我面前皱眉头的次数少了,在我面前大吼大叫的频率上升了。
这二人经常异口同声地严肃告诫我:你越长越漂亮了,千万不能轻易就被人娶走。
只要是他们爱情闪光的时刻,我就会笑的肚子疼。我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们,就是因为你们爱的热火朝天,所以才让我经常大笑,没听说爱笑的人不会老吗?既然我不会老,那当然是越长越得瑟啦。
我就是随便一说,没曾想我的话会被这二人当作爱情宝典,越发的联合起来跟我耗上了。
我说你们心越齐,我就越长不大,哪天真的长矮了,就没人要了。这时他们会更加紧密合作,就差当我面相互撮上那么一口。
(1)
我爸是个大学教书匠,我妈生气时常说你教什么不好,非要教什么大学语文,弄的我们家里到处都是之乎者也。你教数学,还能帮家里计划开支,你教物理,还能修个电灯修个抽水马桶,那怕教个英语,也能帮我翻译看不懂的原版片。
教个大学语文,什么用场都派不上,还要像孔乙已似的整天摇头晃脑,让人烦。
我妈其实是得了好处还卖乖,她身体不好,早早就下岗了。记得我爸当时是冒着失去老婆的风险,拼了命阻止我妈再去上班,还记得我爸当时的豪言壮语是这么说的:
你如果再不顾身体去上班,那就是将我们这个家推入灾难,与其大难临头,还不如趁早离婚,这样也好保住我们父女的安全。你听话,只管在家好好静养,赚钱养家是我的事,你女人家少烦。请注意,你老公是教授,可以多兼课,还可以写文章。
打我记事起,这是第一次听到我爸说出如此铿锵有力的男子汉誓言。当时要不是害怕我妈生气,就为我爸的铿锵有力,我也要把饭菜笑喷到二个当事人的脸上。
记得我妈当初是这样回答我爸的:好,你说话算数,如果你养不了我们母女,那我就带女儿找人再嫁,让你孤身寡人一辈子。哼,我倒要看你有几斤几两,整天之乎者也的呆了巴即。
这也是第一次看到我妈采纳我爸的建议,当时我想为我妈的冰雪机灵鼓掌,又怕我爸说我不与他一条心,得了呗,反正这二人我是谁也得罪不起,还是让他们自由离合吧。
我早就看清了,我们这个家就像三国演义开篇说的那样:天下三分,分久必合,谁也离不开谁。
别看我妈整天把呆啊傻的挂在嘴边,我爸一旦在该回家的时候没回来,她就会对着门窗发楞,恨不得骂门太板,怨窗太方。就是因为门窗太板太方,所以呆子又之乎者也的找不着回家的道。
别看我爸整天嫌我妈唠叨,真的哪天他听不到她的唠叨,脸色马上就显露出爬三十九级台阶的险相,嘴里就会爆出一长串埋怨医生没水平的话,恨不得去医院挨着个数落医生的不是。
(2)
有一天我问妈:“我爸也是过五十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油腻呢,他就是钻在厨房里与油烟为伍,去到菜市场讨价还价,也没见到一点油腥味,这是为什么?”
我妈听了我的发问,先摸摸我额头,又摸摸我手脚,又像看外星人似的打量我多时,这才吞吞吐吐扭泥作态地指着我说:“死丫头,真是像极了你爸,聪明在脸上,笨在肚子里。你不看你妈长这么洋气,他敢油腻吗?他好意思油腻吗?”
“那你们俩干吗整天的掐来掐去啊,这样掐下去还不掐到民政局?”
“你爸他就是傻二楞一个,我不掐他,他就跟着之乎者也的绕四方,绕来绕去脑袋还是方的,只有跟他掐,他脑袋一时三刻才会圆过来。反正他在家里脑袋就得圆,在外面方好,在外面脑袋方不受人欺。”
"怪不得我嫁不出去,原来我太像妈,洋气的没人敢追,等哪天我看到像我爸这样的男人再嫁,要是男人不像我爸,那结了婚就成油腻丈夫了,我等,等那个男人出现。”
“你敢,老实告诉你,今年如果你再不对上象,我就牵着你爸去民政局分家。”我妈说分家二个字的时候脸红的像才掀盖头的新嫁娘。
我差点没被她这夸张的表情笑晕过去,哪有离婚害羞的,只有离婚白脸的,我是服了我的亲娘,就这原始人的计谋,也敢拿来吓唬亲闺女。
她也不想想,我是生于洋气娇惯,宠于之乎者也,能方能圆,尽得我爸的情商,尽沾我妈的智商。
(3)
我们母女俩正说的欢呢,她的呆丈夫,我的傻老爸回来了。看见我们笑的像要同时出嫁的样子,他大概觉得此时正是可以当我面大秀夫妻恩爱的时刻,把大包小兜的随手地上一扔,急急忙忙就要拉架势展览爱之风范。
哪曾想今天我妈怕难为情,不愿意当着我面与他牵手奔爱:“我们娘俩说事你瞎参和什么?还把那些菜腥放在地上,地板弄脏了你拖啊,去去,到你的工作场所去,我们肚子饿了。”
"哦哦,好吧,这婆娘,又不知邪了哪根筋,放弃大好之机,可惜可惜,唯小人与女子不可教也。”当时我爸是什么表情我没看到,反正这二人又要开掐,我躲在卫生间里听外面的精彩二人转。
“你说什么,你的粉笔嘴又欠扁啦,谁是小人?谁是女子?告诉你,我是女子不是小人,小人还在你闺女肚子里念之乎者也呢,哪天念了冒出头谁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晚回家要冒泡,大概今天又吃了哪个女研究生的闭门羹,回家找我撤气,哼,给你个胆你也翻不了天。”
"说什么啊,你个妇道人家真真的好不讲理,你是女子不错,不是女子谁娶你。但你就是小人,不可教也,朽木一根,不可雕。”
“你再说,还不可刁?我刁还是你刁?我那么刁你还娶我做老婆,说明你更刁。”
“是雕不是刁,算了算了,我也跟你雕刁不清,你去小区里转一圈,去活动一下筋骨,别老坐着找人吵架,去去。”
“我还跟你刁不清呢,像谁要跟你说话似的,你忙吧,我出去透透空气,省得闻你身上的油耗味。”
我妈出门时看到我站在卫生间门口,嘴里含糊头着说:“嗳,呆老师,我去去就回啊,你慢慢弄。”
厨房里立即心有灵犀:“你去吧,我一个人行,很快的,放心吧。”
这哪是吵架,分明就是爱之双簧,但我分不清谁是黄盖谁是周瑜,更不知道谁是周瑜谁是将干。
(4)
趁着我妈不在,我大声责问我爸:“你说实话,你爱我妈吗?”
问到我妈,我爸原本又大又呆的眼睛马上眯成了一线天,嘴里哒哒地之乎者也:“桃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说你正经点,好意思用人家小女子思春的诗,既然爱还整天吵?
我爸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说你长大了吧,确实。说你没长大吧,亦然。就你妈那个性子,我要是不犯点错误,她到哪去指点江山?她不指点江山,那是要闷出病来的?我这叫犯错心理疗法。”
我是彻底绝望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错,我真怀疑我当初是怎么研究生毕业的,一个教中文的学究型代表,竟把之乎者也与夫妻爱情结合的共为互补,还创造性地命名为犯错心理疗法,怪不得这二人整天背着我打嘴仗,一切都是爱情在作怪啊。
哇,我终于弄明白这二人整天盘算着要把我嫁出去的原因,我不在了他们可以放肆地嘴对嘴掐来掐去,大有若为爱情故,女儿尽可抛的毅力。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我妈有次得意地对我说:“别看你爸呆呆方方的,这人老奸巨滑的很,骂人都不让我听懂,嘴里尽是之乎者也的仁义道德,其实是在用舌头敲牙齿,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怪不得我妈说你老奸巨滑呢,还真说对了,爸,给你个建议,以后我出嫁了,你就天天对我妈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不行,这诗不能唱,要唱了,你妈一准说我老不正经。你妈就爱听‘唯女子与小人不可教也’。”
我刚想说老奸巨滑,我妈进门了,看到我们俩正说的欢,她趁机笑眯眯地哄我说:“女儿啊,刚才你对门阿姨跟我说好了,后天给你介绍个小帅哥。”
我刚想摇头说不,我爸立马接上话茬:“去,我女儿可是百里挑一的靓妹,一准拿下小帅哥。”
“对对,你爸说的对,我的女儿就是小仙女下凡,拿下小帅哥。”
我爸看着我妈嘿嘿眯眯笑,我妈瞧着我爸嘿嘿笑眯眯。
这二人又一次精诚团结地把矛头对准了我,不把我剌倒他们决不会再次矛盾相对。只是可怜了我,后天又要去虐心对眼。
上天啊,还是让我早点嫁出去吧,为了我爸之乎我妈,为了我妈呆方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