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九年仲夏夜，finding，乔思远

我答应卓展来finding驻唱，但我告诉他，我可能做不久。

“不久是多久。”
“可能，唱完给她的歌吧。”
“是要离开吗？”
“还不知道。”

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了，我想守着的人要离开了，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否还需要我。发榜的那天，我本想问她，但是我没有说出口，我还能去守护她了吗？我要怎么去守护她呢？
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我第一次为自己放弃学习而感到懊恼，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而憎恨自己，这会让我错过她吗？

我的俞乐。

我是一个自负而霸道的人，一直都是，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我看到俞乐的时候，我便认定了，这个女孩是我的，只是时间问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我都忘了时间。我在校门口夹着烟，等着新交的女朋友放学，然后我看到她乐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向她吹口哨，她漠然的经过，没有停下，也没有抬头看我，径直走向马路对面的男孩子。男孩对她浅浅的笑，眼睛里淡淡的满满的都是她，然后她坐上他的单车，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川流的马路上。

她不是漂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但是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撩人心底的安静和美。她坐上男孩单车的时候，我竟然很嫉妒。我狠狠的掐灭烟，丢在地上，对雀跃着跑到我身旁的女孩说，咱俩吹了吧，我看上别人了。

之后的很多日子，我都会在校门口等着她出现。
在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吹一个响响的口哨，她会偶尔抬起头来看我，眼睛里满是空明和游离，没有我的影子，我想她并没有真的看到我。

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接触，是突然拥挤的人流将她推到了我的怀中。她的肩头靠在我的胸骨上，我以为她会下意识的抓住我的手臂，本能的我伸手想去抱住她的刹那，她竟然顺势的推开了我，借着推开我的力量，她稳稳的站在了我面前。她的力量大得出乎我的意料，我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路灯柱上。

这个场景后来时常出现在我眼前，我想像着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她推开所有怀抱和保护，顽强的立在阳光下的样子，让我动心了。

我开始偶尔跟随她。
她的班级在我的楼上，我会在课间的时候跑上楼，在去洗手间的路上等她，和她擦肩而过。每天得知一些关于她的事，一个叫做俞乐的女孩，我从未见她笑过。
长长的走廊里，我迎着她走过去，期待她看我。偶尔她会抬起头，目光和我对视，依旧是空洞和游离的，慢慢的在我的眼睛里漫开，我在她的眼睛里寻找，没有我，还是没有我。人生里第一次如此不被入眼。那会我想，终有一天，我要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

那时起，我开始写小说，在各种自习课上。这个女孩带给我某种企盼和一种讲述的灵感。后来各种课堂上，我灵感来的时候，我都会奋笔疾书。拿到第一笔稿费的故事，便是写她的，我的俞乐。
我的故事里，我们大多是相爱的，而我的女主角，大多都是她的影子。我希望有一天，她可以看到这些用文字堆积起来的，我对她的眷恋。

高考完结以后，我想可能我们的故事也到了该谢幕的时候，我发现她竟然落榜了。很高的分数，却没有高过她报考的学校。那所我从小听到大的学校，她竟然要去那个叫做柏棉的地方。
然后我看到她和一直陪着她的男孩走在校园里，我跟在他们身后，随着他们慢慢的走。女孩停在一棵高大浓郁的榕树下，指着树上的叶子说：佟歌，我想要那片叶子，好高好高的那片...
他们离开后，我摘了一片叶子在手心里，我想，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眷顾，给我去结识她，保护她的机会。
于是，我复读了。

2008年暮秋到2009年仲夏，几乎是我人生里最心如刀绞的一年。因为我的姑娘，过得无比糟糕。
我的俞乐，我安静的女孩，从我开始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以后，她的世界坍塌得分崩离析。
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的问题，但是我原本想象的，我来到她的世界里的样子，不是这样。
三年抵不过三季，高中三年的时间里，她都是安静安宁和安详的生活着，高复班的秋冬春三季，生活突起疾风骤雨，像是要把她生生撕碎给我看一般，整个世界都疯狂得让我措手不及。我想即便是从前的那个我，也未必会让她的世界变得如此的不着边际。

我无非是想要住进她的心里，仅此而已。

新年的某个深夜，我站在俞乐的身后，看着她点开屏幕右下角闪动的头像，头像的名字跳进我的眼睛：柏棉丛生。我用网名怿北聊了许久的人，居然就是俞乐，我用怿北的身份读过的那些文字，竟然都是俞乐写下的，我用怿北的视角写下的那些评论，写给的都是我的俞乐。
那一刻，我竟有无以名说的幸福，过往生活的不幸与苦涩不再那么的刻骨铭心，所有的种种都在那个瞬间变得云淡风轻，我甚至忽然间就理解了小乔，我理解了她为那个叫做姚远的男人所承受的一切，他也一定给过她这样幸福的瞬间，让她付出所有，都会觉得是无比值得的，无论他是否知道这瞬间的存在。

我告诉自己，乔思远，你这辈子，我都不能再有别的女孩了，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姑娘。

我小心翼翼的庇护着她，从新年走到了毕业，陪着她跌宕起伏的走完了她人生的雨季，虽然我无法拯救她逃离如火如荼的生活，但站在她的旁侧同她一起感受生命的历炼，感受她的感受，我依旧觉得幸福。

而此刻，我又要失去她了。

我在舞台上调着木吉它，回想着这些，天知道我有多想把这些说给她听。但是我不能，我在酒吧的卫生间里看到了俞乐，她抱着自己蜷在角落里，我站在门外看她，不敢走近，又舍不得离开。我知道如若此刻捧起她的脸，我一定能在她的眼睛里找到我自己。
可是如果那样，她以后便不会再无以畏惧和顽强的生活了。她推开我稳稳的站在阳光里的样子，真的很动人。我相信那样子一定远比在我怀里的她还会好看，我坚信。

所以我退回到舞台，开始准备晚上的歌。那是莜麦托我唱给俞乐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十年》。
高潮迭起的时候，我看她小小的身影从后门冲出了酒吧，然后我的歌戛然而止。
舞池里大肆喧哗起来，卓展回头看我，我说对不起，我可以换一首歌么，我想唱给一个女孩的歌。

这熟悉的天气，留在深处的记忆
似乎那次我们相遇，是缘分前世的累积
那曾经的旋律，却不能再次响起
是否我们无法逃避，早已注定的结局
而距离，我们在不同轨迹，再多的努力也是悲戚
在心底千万次的练习，千万次不停的温习
只怕已来不及，只是还没告诉你
对不起，我爱你
没有你我无法呼吸，我不能看你泪流了几公里
只是我还没有鼓足勇气，还没告诉你对不起我爱你
就算有一天脱离了身体，我依然这样的死心塌地
我不能听信别人为我做好的安排
我知道现在的你对我有多么依赖
我相信你一定还在原地为我等待
因为你而我存在，别离开我的爱
还没告诉你：对不起，我爱你
.......对你说声那句：我爱你

只是还没告诉你，对不起，我爱你。
我很想问问小乔，我们认为的命定的事，是不是都要走得无比的艰辛而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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