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僧
文/时乙戌
1
“施主,你这小院儿不干净啊。”
太守府后院,破旧小楼前。
胖和尚没脖子,瘦和尚高挑个,他们身披麻衣,番僧相貌,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施主不碍事,贫僧这就会一会……呕……”
胖和尚一抻脖子,就吐在花坛里。在太守的注视下,他擦了擦嘴,浓眉倒竖,破口大骂:“贼竖安敢欺我!”
说完朝瘦和尚一点头,瘦和尚从麻衣里掏出一包袱法器。
“贫僧去去就回。”
2
青州太守府啊,不干净。
闹鬼了,很突然。
那一日太守在后院遛弯,突然腹内龙蛇奔走,匆匆忙忙进茅房解手,快解完了,他拍拍手唤小厮前来,可久久无人应答,倒是门下边伸进了一只手,捏着两叠纸。
“红还是白?”
太守勃然大怒,当然要红的,白的是用来写字的。
说完他抽过那一叠红纸,伸手的一瞬间,房梁上传来嗡声怪叫,他抬头的一瞬间,一块砖头正削在脸上。
满脸血红。
从茅房里被救出来来的太守暗自庆幸没选白的,不然非是脑浆四溅不可。太守躺了半个月,这天又进了茅房,还是那只是熟悉的手,似乎专门等着他。
“黑还是白?”
说来也巧,拉痢疾的太守又没带纸。
3
这一个月,太守接连凑出了一条彩虹,五十岁的男人,身板扛不住了。
此时节,来了两个番僧,饱经沧桑,走了不短的路,站在太守府门口,不言不语。
太守晒着太阳,三人对视半天,还是胖和尚说话了:“贫僧法号灵辔,这是我的师弟灵缰,我们从西天而来,到东土大唐而去。”
“滚。”
和尚不恼,从怀里取出小小一方宝塔。
“我们无妨,只是神明累了。”
太守刚打算放狗,却见胖和尚随手一抛,宝塔就飞到了房梁上。太守一愣,马上站起身来大喊:“给大师上菜!”
太守宴请两位和尚,只见这瘦和尚狼吞虎咽,低头就吃,吃光了便就去拿太守跟前的饭菜,他把右手缩进身体里,左手却伸出了两倍长,太守又惊又喜:“好个异能!”
胖和尚自谦:“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太守哈哈大笑,热切地望着瘦和尚。
胖和尚连忙解释:“我这师弟是个哑巴。”
太守点了点头,扑通跪倒:“大师,救我一命!”
4
“都他娘的怪你,喝个屁花酒啊!”
灵辔捧着马桶吐了半天,抬起头看着正在解怀中的机械手臂的灵缰。
“随便布置点,这穷鬼骗不了多少钱。”
灵缰嗯了一声,哼着歌问道:“你说这世界有鬼没有啊?”
“有个屁鬼!亏心的人看谁都是鬼,你信这个啊?真有鬼,佛爷一掌拍死他个球!”
灵辔得意地甩着肘子,肥肉忽闪忽闪。
“真有!”
灵缰面色惊恐地看着他的背后,这让灵辔一缩脖子,颤颤巍巍地扭过头去,却听到灵缰哈哈大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灵辔破口大骂,骂累了就沉默不言。灵缰拿着香烛,在屋子四角点上,手里的香噗噗地向上飘着烟雾,他扭头看回来。
“你搡我干啥?”
而他身后烟雾凝成的脸庞也一同扭头看过来。
“我一定是喝假酒了。”
灵辔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瞪着那张白雾凝结成的脸,她面无表情,嘴中吸着香雾。
“你背后有东西!”
灵缰哈哈大笑:“少来这套啊,跟人学不长个儿。”
灵辔面色惨白,抬手指了指他背后,灵缰感受到背后的阴冷,笑僵在了脸上。
“真有?”
“真有。”
5
大清早太守就披着衣服跑向后院,身后跟着几个手脚灵光的小厮,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看。
“大师们降了没啊?”
说话间两位风淡云轻地从宅子中走出来,胖僧面色平静,瘦僧渊渟岳峙。
“两位如此平静,想必这恶鬼定是被二位大师降了?”
太守正低头把身上的法器往下摘,但看到两位高僧不发一言,又默默把脱了一半的道袍披了回去。
“那就是没降?”
两位高僧依旧不发一言。
太守的八卦道袍又解了一半儿,这回他急得蹦起老高:“两位大师你们倒是说话啊!合着我这表演脱衣裳呐!”
灵辔双手合十,对着太守深鞠一躬,瘦和尚决绝地背上了包,两个人留下了一句偈子,拂衣而去。
“当渡自渡。”
6
灵辔嘬着烟锅,
这是第三个城市,他们被女鬼跟了仨月了。
青州太守府的惊魂一夜,他们被吓晕了过去,醒来居然发现自己有阴阳眼,而这次是这个女鬼的第二次沉思。
这位女鬼非要跟着他们破解自己的身世之谜,但哪有人想被鬼跟着,灵辔一再婉拒,这位女鬼却展示出了超人的毅力,她每每从杯里碗里被窝里突然冒出来,考验着两位和尚的胆量与穿裤子的速度。当她带着一百来个老太太鬼在床头跳了半宿舞后,两位高僧终于崩溃了。
灵辔把枕头往地上一摔。
“听你的,查查查!”
小女鬼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官道旁,三个人,或者说两个半人,沉思不语。
灵辔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然后看着女鬼,“想起点儿啥没有啊?”
女鬼摇了摇头。
头一次女鬼猛然开悟,是想到了自己的玩具,一个纯金的拨浪鼓,这样看来,这女鬼家中还蛮有钱。
两个和尚起先还蛮兴奋,可这根本不能算是什么有用的线索。
女鬼托着腮,噗噗地吸着烟雾,灵辔感受到口中的烟草已无味道,于是不耐烦地灭了烟袋锅。
这时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碰巧看到了两个和尚,他似乎受了情伤,哭哭啼啼向僧人们寻求安慰,灵辔一抬脚就把这年轻人踹了个跟头。
“滚。”
年轻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和尚,灵辔满脸不耐烦。
“换个人追。”
年轻人听了这四个字,满眼放光,不住道谢,擦干了眼泪起身就走,灵缰啧啧称奇:“你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啊?”
“嗨,十五六的半大小子能有什么屁事儿啊。”
就在这时,女鬼突然一拍手。
“我想起来了了!”
7
“就这儿?”灵辔和灵缰看着面前的茅草小院,心生疑问。
这几天三人匆匆忙忙赶回青州,终于寻到一个茅草搭成的小屋,屋旁有一颗桃树,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里面稀疏地种着几垄蔬菜,烟囱中没有烟。
他们对视一眼,看向女鬼,女鬼脸上也充满了疑惑。
“这就是个破院子,你说你小时候家境殷实,这院子不可能是你家吧?”
女鬼摇摇头。
“我一看到那个年轻人,就想到了这里。”
两位和尚抬脚迈进了院子,惊扰了屋内的人。屋里坐着一位面容枯槁的书生,虽然嶙峋,却星眉朗目,头发草草地用簪子别好。
他见到两位和尚,放下手中的书,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问道:“请问两位大师有何贵干?”
灵缰刚刚打算说话,被灵辔拉住了衣角,灵辔弯了弯腰,面露微笑。
“化缘。”
书生来到院子里,弯下腰,费劲割割菜,而灵辔身边的女鬼不知何时不见了,灵缰开始打量茅草屋,屋子不大,满目萧条,锅灶已经好久没开伙了。一直到夕阳西垂,三个人才做好了饭菜。筷子已经朽断,使用不得了,灵辔在院里撅了桃枝,正要递给书生,书生愣了愣神,然后摆摆手,走进里屋,取来银器。
书生自嘲道:“拙荆当初陪嫁之物,新婚之后就再没用过,还望两位大师包涵。”
灵缰接过银筷子,书生如此清贫,还舍不得把妻子的嫁妆卖了换钱,想来是对妻子用情之深了。
书生问道:“两位大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呢?”
灵辔看着书生说:“我师兄弟二人从西方天竺而来,到东土大唐传教。”
书生听到天竺二字,眼中忽得一下有了光,满脸憧憬。
“天竺好,佛国啊!”
他激动地对着两个和尚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世间真有佛国!我跟娘子打赌有理想国,她还不信。”
书生脸上满是得意,他说自己一生不顺,功名却为太守所难,如今可算是有了奔头。
“对了,两位大师从佛国而来,一定知道我娘子的去向,可否相告?”
灵缰低头不语,书生求救似地看着灵辔,灵辔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她快回来了。”
“呀,那我这般模样可怎么行,我要好生打理,等她来了来了便带她去天竺看看,不瞒你们说,我还特意准备了喜服呢。”
书生满脸喜悦,手忙脚乱,吵吵嚷嚷进了屋子,突然一瞬间一怔。
灵辔和灵缰看到女鬼从包袱中飞出,呆呆地看着书生,满眼热泪。
直到他们在秀才的床上看到一具枯骨。
书生从里屋出来,失魂落魄。
和尚看着书生,看来书生看不到女鬼。他坐回椅子上,面色比之前更加枯槁,眼神中最后那一点光芒也熄灭了,月光下,酒杯中的酒映着他惨白的脸。
书生抬头,看着和尚,满面悲戚,挤出了一丝笑:“我可能等不到我娘子了。”
书生低头,看着土墙,他不知道想说什么,喉结不禁颤抖。他咬紧牙关,把所有的情感都扼死在嘴边,最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原来我死了!”
女鬼月儿满眼血泪,拼命扑向书生怀里,随后忽地一声从他体内穿过,她拼命想钻进那个她错过了好多年的怀抱,那是她所有的念想。
可是书生看不到,他感受不到。
书生对着两个和尚拱了拱手。
“人鬼殊途,我还要请两位大师帮忙收敛我的尸骨,这些银器,就当做酬劳了。两位大师,如果月儿来了,请告诉她我一直在等她。”
“我对不起她,我没有等下去。”
“劝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别管我啦。”
月光太心冷了,照了多少年,见了多少人私定终身,见了多少人含泪分别,又见了多少人生死两隔。
书生的身影在渐渐地消散,他眼神无光,面色呆滞。
“好舍不得啊。”
月儿跪在地上,拼命拉扯着书生的手,可过了这么多年,书生的魂魄已经消散无几,只剩下一丝执念,任凭月儿如何努力,仍如水月镜花,看得,摸不得。
书生身影几近透明,这时月儿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书生低头,看到泪眼婆娑的月儿,然后笑出了声:“我的娘子来找我了。”
然后倏然烟消云散,只留下两个怅然的和尚,和痛哭失声的月儿。
和尚将书生埋在桃树下,月儿抱着膝盖哭,眼泪落在地上,如同珍珠一般。灵缰从怀里掏出钵盂接下,眼泪滴溜溜地打转。
灵辔喃喃自语:“女鬼泪,善人碰了起死回生,恶人碰了腐皮烂骨。”
女鬼哭够了,从地上站起来,她起身对两位和尚深鞠一躬。
“还请两位大师把我和我相公的尸身埋在一处。”
灵辔叹了口气:“你尸体在何处呢?”
月儿想起了生前的事,她咬紧牙关,俊秀的脸上满是狰狞:“青州太守府。”
8
太守最近很轻松。
肠道健康,身轻如燕,心情好得很。他叫来小厮,指着院子中的假山说:“我不久后就要告老还乡了,这假山我喜欢得很,过几日你找人把它挖出来。”
小厮点了点头。
太守怀里抱着的儿子伸出手臂,指着后院的方向咿咿呀呀地说道:“姨姨,姨姨!”
孩子拼命挣扎,跳下来,跑向假山,对着假山含糊不清的嚷道:“山,金山......”
太守愣住了。
孩子随后追着一个虚无的影子跑进了后院。
太守稳住了心神,背着手,向卧室走去。
9
那是陶月儿第一次翻墙。
她喜欢在屋后的桃林里吃桃子,可爹娘不让她去林子里,商贾之女这么野怎么嫁人呢。
可是陶月儿不听啊,每年都会去桃林吃桃,今年还没到桃子成熟的时节,却偏偏有一株桃子红彤彤的,像是灯笼。
前些日子,低矮的枝头上的桃子都吃干净了,如今就剩最后一个,陶月儿怎么也够不着。
她天天想,终于有一天,她带了绳子,打算把桃子勾下来,但一抬头傻眼了,早有一个眉眼好看的小男生捧着她的桃子吃了起来。
她很生气。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得,像是一座桥。他把桃子掰了一半给陶月儿。
她又不生气了。
她很想跟他说,这是我的地盘,可他好看,这还是他家的林子,她就做出让步,这桃林一人一半。
两个人开始隔着远远的树林吃桃,然后隔着几棵树吃桃,最后一起坐在石头上吃桃。
他说他是大家族的庶子,家里没人看得起,他十六了。
她正好也十五了。
又吃了三年桃,她说她得嫁人了,他放下书,对着她点点头:“我娶你啊。”
她满心欢喜地等他提亲,可是他就是不来。
她天天去桃林等他,可是他总不来。她去那棵桃树下找他,却见到了一个在填坑的男人,他抬头看到了她,拎起铁锹走了过来,笑得狰狞,问她是谁家的姑娘。
从尚未填完的坑里,她看到一只红色绣鞋。
她拼命跑回家,这男人也不追,只是在原地拄着铁锹,脸上露出玩味的笑。
她终是找到了他,他满身伤痕,说一起私奔。
他满脸自豪地带她看了一间小小的茅草屋,这是他为她搭建的小房子。
她翻墙进了家,银器做嫁妆,红布做盖头。他抱着两坛酒,一坛埋在了地下,一坛开了,共饮一碗。
“苍天在上,后土为证,我二人今天结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天晚上的酒让她脸上发烫,他与她分了一颗桃,桃子的清香,她一辈子都记得。他把桃核埋在土里,说以后就有桃林了。
她勾了勾他的手,听说香个嘴是会生孩子的,她还是不要就这么便宜他了。
明天再香吧。
她半梦半醒。
酒醒来,她被抓去嫁给太守,被娘骂成破鞋,被打昏再醒来。她身上的是桃林里的那个人,他就是太守。
她崩溃了,嘶喊着,她想要逃跑,可太守抓住她的头就磕。
“不落红,你这个贱人,居然就这么把身子送给他了。”
她逃不远就被抓回。现在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笑了,因为志在必得。他杀了一个或是很多个女人,埋尸的时候被她看见了,本应杀她灭口,但她好看,便娶回来做妾,毕竟商贾的女儿嫁过来是高攀了。
怪不得那株桃树结果早,树下那么多尸体,都肥了土地了,如何不早。
她被关在这屋子里,暗无天日。
她求着他放过书生,莫要除了他功名,也许是因为她怀孕了,他心软了一刻。他正室生不出孩子来,她临盆的时候听到的是她的咒骂,她痛彻心扉,不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不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吗?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神佛不保佑我呢?
为什么呢?
我好恨啊!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正室抱走,晚上,太守来了,提着一个瓦罐,似乎是要来装模作样安慰自己。
她靠在床头,看着太守坐在床边,拂去身上的尘土,他看着她的脸,心疼起来。
“你知道吗,我从中举的时候,就开始杀你这样的小姐,我在上任一地便选富户的闺女娶进门,他们的闺女总是难产而死,老两口失去闺女过于悲恸,也相继而去了,他们的家财无人可给,就是我的了。”
太守像是怀念起旧事,开始哽咽。
“我也很难过,我害了这么多人,老天罚我,教我无后,可偏偏你怀了我的孩子,还是男孩,我是个人我就不该杀你,可你家老头被我活活打死,才问出来这点儿金子。”
太守揭开瓦罐,熔金无比炙热,月儿惊恐地睁大双眼。
“我爹,我爹.......”
太守擦了擦眼泪,然后扶住月儿,将滚烫的金子灌进她的肚肠。
“放心,我留着你,你跟她们不一样。”
10
“我真以为有不亏心的太守。”
灵缰撬开地板,吱呀的一声。挖掘出的泥土带着腐朽的气息,灵缰的铲子终于挖到了硬物,找到了一具尸身。
月儿的尸身已经腐烂干净,而一条金色肚肠依附在骨头上,她下頜骨被烧掉了,只有尽可能长大的嘴巴,死前还要尽可能的哈出热气。
灵辔和灵缰都缄默了。
太狠了,这王八蛋太狠了。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五岁的小孩咿咿呀呀地跑了进来,终于在虚无的月儿面前停下。
“姨姨。”
灵缰刚刚打算说话,院门外走进了一个狭长的人影,他手中弓弩咻咻咻的发射,接着灵缰被钉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着。太守侧了侧头,满脸歉意。
“抱歉了大师,先钉上你,怕你伸胳膊打我。”
他又摇摇头,为两个和尚惋惜。
“那一夜没灭口,现在却上门送死,你们真傻。”
灵辔怒不可遏。
“你伤天害理,就不怕下地狱吗?”
太守拍拍手:“哈,嗔怒法相,有趣,有趣。”
“你会遭报应的。”
太守看着嗔怒的灵辔,点点头,随后看向哀嚎着的灵缰,又看向一旁孩子,孩子冲着空荡荡的角落叫姨姨,他笑得很夸张。
“我杀了十多家二三十人,可有报应?他们的金子被我融为假山,可曾索命?”
“我祖辈三代穷人供我读书当官,告诉我要出人头地,我干了十年小吏,一文钱都不敢贪,我怕辜负了我爹,可官场里不贪怎么出人头地?我不想干一辈子小吏,不想比奸商穷,可一处穷县够贪什么?行贿都不够,后来我发现,杀人来钱最快,披着官皮,杀谁都方便。” 太守拿着弓弩,看着地上死相凄惨的尸体,哈哈大笑。
“你说报应,若有报应,她应当起身对我,告诉我死有多痛;满天神佛应该把我打成齑粉,可如今,鬼在何处,神又在何处?”
月儿的尸骨突然起身,骨节掐住太守的喉咙,太守大惊,随后是疯狂地笑。
“好……你真是阴魂不散……”
月儿的手突然松开,骨头插进了太守的肩胛,太守倒吸冷气,他大笑:“我这一辈子,杀人无数,活该无后,可我想明白了,你与书生私奔偷情,这才生下这个野种,这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遗孤啊!”
太守扣动机簧,灵辔觉得不妙,身体就要扑向孩子,可太守的箭矢早就射向了五岁的幼子,孩子哼都来不及一哼,便被乱箭射死。
他癫狂地大笑。
“你们再也无血脉了!”
月儿满脸悲戚,松开了手指。
“这孩子,其实是你的。”
太守的笑一瞬间僵死在了脸上,他扔掉弓弩,跪伏在地,看着自己刚刚断气的儿子,嚎啕大哭,没想到垂死挣扎的居然是自己的血脉。
他抬头,看到了灵辔。
灵辔端着钵盂,太守看着他右手青筋暴起,大喝如同狮吼,雷音炸响。
“你问神在何处?”
善人沾了起死回生,恶人沾了腐皮烂骨的一钵女鬼泪,被大和尚扔到了半空,洋洋洒洒,落在屋内。粘在昏死过去的灵缰身上,落在灵辔的身上,洗掉了仰头看的太守的皮肉。
“神在举头三尺!”
11
太守要还乡了。
正室带着小厮要挖假山,所有百姓将太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只为了看这搬山奇事。几十个小厮扛着扁担,搭起手脚架,却没想到这千斤的假山,一见阳光突然炸裂,碎石四溅,当场砸死了正室。
所有人惊走四散,有那胆大的,看到假山里金光万道,居然出现了一尊金佛!
佛祖盘膝而坐,在他怀中,是一具尸骨,血肉分离,新鲜的骨架跪在众人面前,破碎的官袍让尸身身份无需再猜。
一时太守贪腐为佛祖所降的故事传遍青州,而那一间草屋旁多了一座新坟,就是寻常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