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本来是不认识蝉的。
我第一次教他认识蝉,他大约刚3岁,是在手机的百度图片里,我找出了各种蝉的照片,所以他就认识了这个长相奇怪的小动物。那时他还好奇地问我,“爸爸,蝉咬人吗?”,我告诉他不咬人,可是感觉他还是有些害怕,因为蝉的腹部有一根细长的针一样的吸管。在这钢筋混泥土的城市里,蝉是越来越少了,要不是这个夏天连续的高温,估计也很难见到它的踪影了。
儿子第一次见到“蝉”,是一个周末的早上。我带他去买早餐,途径小区的绿化带,他机灵的小眼睛瞟到了旁边一棵树上,兴奋的大叫起来“爸爸,蝉!”,我循声望去,一个淡黄色的壳装东西稳稳地爬在树干上,一动也不动。
我轻轻地拿起了这个小家伙,笑着告诉儿子,“这不是蝉,是蝉壳”。
“蝉壳是什么,爸爸”,他又耷拉着小脑袋问。
“它是蝉宝宝在长大,长翅膀前从身上脱下的一层衣服”,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噢,爸爸,那蝉宝宝是怎么脱下衣服的呢?”,顿时我更一脸茫然。
我把这个小家伙放在手心,仔细地端详着。它轮廓分明,微微弯曲,宛如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头部的触须一根根都很清晰,背部有十字形裂片,裂口向内弯曲。脚上的爪印纤细锋利,甚至能看到它腿上一根根的细毛。
这个东西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小的时候在乡下不但用竹竿卷上蜘蛛网,粘过树上的蝉,而且还专门爬上树干去收集蝉壳,和小伙伴比赛过谁收集的最多。有时甚至去大树底下,淘气地用树枝去戳开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小洞,经常会惊喜地发现一只只幼小的蝉蛹,大家都像中了奖似的兴奋。
当然,对于蝉的生长特性是长大后从书上知道的。蝉的幼虫从泥土里爬出来以后,就会努力寻找适当的地方,如树木、灌木枝等,爬上去用前足的爪紧紧地握住,然后才开始蜕皮。从外层的皮开始由背上裂开一条缝,再一步步地蝉蜕出来。这一过程大概需要持续半个小时。
刚蜕皮的蝉要等到翅膀干了以后,再飞到比较高的树枝上。而它留下的壳,一只完整的蝉蜕就留在了它蜕皮的地方。这就是我和儿子看到的蝉壳。
古往今来,多少诗词大家对蝉有特别的钟爱和怜惜。“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它的餐风饮露,性格高洁;“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是它带来的离愁别绪,难分难舍。
也有更多人说,夏天是属于蝉的,他是“昆虫音乐家”。有了蝉鸣,才有了蓬勃热烈的夏天。他们是大自然天生的歌者,无需指挥无需歌谱,就能唱出令人振奋又令人伤感的生命之歌。
而我想,千百年来,若不是蝉壳是一味药材,又有谁注意了蝉的前生和从它身上褪下的那只轻盈空虚的蝉壳呢?
看着这只被剩下的孤零零的蝉壳,我很难想象蝉的一生竟然是这样的:四年在地下蛰伏苦熬,一个月在阳光下歌唱,这就是它的寿命。我们不要极度埋怨夏日里成年的蝉狂热地高声歌唱,也不要过于指责他在高大的树干上汲取汁液,因为它们在黑暗中呆了四年,还要经历死里逃生的蝉蜕,如今终于拥有了漂亮透明的翅膀,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大自然最美的阳光、雨露。真的是四年磨一剑,功到自然成。为了庆祝这一刻的来之不易,而又那么短暂的幸福,再欢再亮的歌唱也不足以表达他的喜悦。
儿子看我盯着蝉壳那么认真,大声叫:“爸爸,我也要看蝉壳......我也要看蝉壳”,我只好小心翼翼的把它交给儿子小手的手心,提醒他轻点,用力捏它就会碎掉。儿子貌似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的把它放在了眼前。
对于儿子,我可以给他讲讲蝉的身体结构,讲蝉是怎样在树上汲取汁液的,讲蝉儿为什么鸣叫,甚至编织美好的关于蝉和大树、风的寓言故事,但我仍无法想象蝉蜕时那种痛苦地挣扎,那种撕心裂肺的蜕脱, 更不能用简单的语言向尚还年幼的儿子讲述那样艰难的过程。我想这样的过程,还是等他长大一点,有了一些人生经历以后吧。
“爸爸,我们把蝉壳带回家吧。”儿子似乎很喜欢这个蝉壳。
这也正合我意,后来我们把这只蝉壳带回了家,挂在家门口的一只小挂件上,我每次进门出门都能看到它。
我常常觉得,这淡黄轻盈的蝉壳,有曲而尖的爪、凸起的眼睛,绒绒的细毛随风飘动,就亦如一只真实有鲜活生命的鸣蝉,可以带来每天的美丽和凉爽,也可以带来每天的启迪和思考。
余老诗写作研习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