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俱乐部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阴云密布。
“今天我们有两个议题。”猫王愁眉深锁,吞云吐雾,手中那只酒红色的烟斗代表了他的全部思想,“第一,救迪克;第二,自救。”
“我一直以为猫王保持单身是一种哲学家似的孤独,没想到原来他……”大嘴泰勒以爪挡脸,凑到芭芭拉耳边窃窃私语。
芭芭拉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还不准讨论房间里的大象。”大嘴泰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人类为什么要阉掉我们?”胖加菲带着哭腔问道。
“当然是人类声称的‘为了我们好’,”警探福尔的尖爪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帮助我们控制种群数量,以避免后代再受流浪之苦。”
“难道非得阉掉吗?就没有别的方法吗?”老牛仔东木刚从心灵鸡汤综合征中恢复,对于之前说过的名言警句已完全失忆。
“天!能不能不要说那个词啊!”白雪公主脆弱的心脏无法承受如此暴力的词语,她一边顿足,一边捂住了耳朵。
“好好好,我们换一个词来代替。”警探摩斯怜香惜玉地安慰道,“你最讨厌什么东西?”
“嗯……我最受不了榴莲的味道。”白雪公主撅着玫瑰色的小嘴想了想,说。
“就这样,以后不再用那个词,改用‘榴莲’代表同样的意思。”警探摩斯宣布。
“我不想被榴莲掉!”大嘴泰勒尝试着喊了一嗓子,咕哝,“感觉怪怪的。”
“我也不想被榴莲!”“我也不想……”“榴莲!”哀叹像海浪般此起彼伏。
“我想起来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芭芭拉一脸严肃地对大家说,“昨天早上,我跟泰勒刚起床……”
“噢!”有猫起哄,有猫打口哨。
“Bitch!”情敌詹妮丝往地上啐了一口,暗暗骂道。
芭芭拉飞红了脸,无暇顾及太多,她继续说下去,“9号楼303薛定谔的猫对我们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因为他经常胡说八道。不过,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话倒像是预言!”
“他那天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印象。”大嘴泰勒茫然地看着她。
芭芭拉咽了一口口水,“他说战役即将打响,人类亡我之心不死什么的。”
猫王停止了抽烟。
“他还说要记住一个伟大的数字。”
“什么?”猫王问。
“好像是21!”
大家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猫王激动地站了起来,烟斗在地上滚出去老远,“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怎么回事?”
“啥意思?”
巴特勒幽幽地说:“昨天人类袭击烦恼俱乐部的时间是晚上9点,也就是21点。”
“薛定谔的猫!薛定谔的猫!”大家守候在犬族聚集地9号楼下,不停地呼唤着。
303的阳台上出现一个黑影,“尊敬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薛定谔的猫,您好!首先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我是猫族首领,目前我们遇到了大麻烦。有事情向您请教!”猫王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枣树,最大限度地缩短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我们这些猫总有一死的。猫的命运是多么奇特呀!我们每只猫在这个世界上都只作一个短暂的逗留;目的何在,却无所知,尽管有时自以为对此若有所感。”薛定谔的猫富有感情地说。
“又来了……”芭芭拉已无力吐槽。
“昨天晚上9点,也就是您曾经提到的21点。我们的烦恼俱乐部遭到了人类的袭击。据说,您早已预测到此事将会发生。”猫王锲而不舍地继续喊话。
“21,是一个伟大的数字。”薛定谔的猫坚定地说。
“没错!我们想知道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要追究一只猫或一切生物生存的意义或目的,从客观的观点看来,我总觉得是愚蠢可笑的。”
猫王长叹一声,咬牙坚持,“你知道,人类为了控制猫族数量,采取了非常残忍暴力的手段——去除男性成员身体的某个部位。请问我们该如何对抗人类对猫族的迫害?”
“在我看来,强迫的专制制度很快就会腐化堕落。因为暴力所招引来的总是一些品德低劣的人。”
猫王无语凝噎。
“这个虚荣的老疯子!”詹妮丝忍无可忍地冲薛定谔的猫吹了一声口哨,“嘿,你的观点跟你的床上功夫一样平庸!”
薛定谔的猫“嗖”一声消失了。
大家齐刷刷盯着詹妮丝。
詹妮丝无所谓地摊开双爪,“去年9月16日——我对数字比较敏感,我就是从这棵枣树上跳进了他家的‘宇宙黑洞’。之后,他顺便探索了我的‘秘密花园’。”
“事实证明,虽然灵魂也可以很性感,但你别指望那玩意儿能够取代肉体。”她幽怨地看了一眼大嘴泰勒,长叹一声,“我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one night stand——别做道德评价,你们谁敢保证自己从未做过傻事?”詹妮丝扫视一周,大家纷纷垂下了头。
“他以前跟咱们一样也是流浪猫,后来被现在的主人看中了,收养了他,还说他有一种‘最接近事物本质的美’——鬼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们知道他的主人是谁吗?”
“薛定谔?要不然他为什么叫薛定谔的猫呢!”芭芭拉说。
“错,毫无想象力。”詹妮丝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他的主人大家都认识,就是经常在中心广场喂流浪猫的善良的黛西老太太。”
“天呐!”靴子猫惊讶得跳了起来,继而冷笑道:“你竟然说她善良。你知道吗?关爱流浪动物协会搞的这次突然袭击就是黛西老太太提供的情报——只有她知道我们晚上习惯在哪儿待着!”
“Oh my God!那个老娘们儿!”詹妮丝火冒三丈,一个箭步蹿到枣树上。虽然她的体型相对丰满了一些,但动作依旧十分灵活。她稳稳地跳进303的阳台里,消失在房门之后,其惊人的平衡感和协调性令大家赞叹不已。猫是最懒惰的动物,一天到晚都在睡大觉,可对于这些与生俱来的能力你只有嫉妒的份儿。
大约过了三分钟,詹妮丝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她活动活动各个关节,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虽然我明确反对暴力,但不得不说,它真的有用!”
大家众星捧月似的对她行注目礼。
“三天之后,人类将卷土重来,而且他们还会使用具有自动定位功能的电子捕猫器,就算我们躲起来也毫无帮助。”詹妮丝眯缝双眼盯着那轮又圆又白又冷的月亮,朗声道:“为了捍卫猫族神圣不可侵犯的性权利,我们一定要战斗到底!”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大嘴泰勒搓着双爪在烦恼俱乐部里踱来踱去。
“亲,你能消停会儿吗?绕得我眼睛都花了。”忧愁犹如一朵乌云悬置于芭芭拉的头顶。
吉米怀抱吉他坐在舞台边上,轻轻撩动琴弦。
“Is this the real life /Is this just fantasy/Caught in a landslide/No escape from reality/Open your eyes/Look up to the skies and see/I'm just a poor boy, I need no sympathy/Because I'm easy come, easy go/A little high, little low/Anyway the wind blows, doesn't really matter to me, to me……”大嘴泰勒泪眼婆娑,随之哼唱起来。
“Mama, woo~/I don't want to die/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rn at all……”伤感的情绪像打哈欠一样很快传染了整个俱乐部,大家都加入到合唱当中。
鼠王正了正头顶只剩三根残羽的皇冠,从他专属的手套宝座中站起身,来到猫王面前。四位随从颠着碎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尊敬的猫王,对于猫族及诸位同仁拯救鼠族于水火的事迹,我们没齿难忘。今日猫族有难,鼠族绝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希望能做点什么。”
“对于鼠族的好意,我们深表感谢。昨天若不是神偷格鲁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猫王向两张桌子之外的神偷格鲁举杯致意。
神偷格鲁摆摆手表示“不敢当”,又从怀里掏出曲别针,像高举宝剑般直指天空。一束追光配合地打过来。“感谢上帝!”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躲过一劫的诸位男士鼓得格外卖力。
“但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短短两天,猫王看上去明显苍老了。但其金色的双眼中却闪现出钢铁般的意志,极大地安抚了大家焦虑的情绪。
“要不我们集体搬家吧?”月球从几只破锅的包围圈中抬起头来,提议道。
大家眼睛一亮。
“并非长久之计。”老牛仔东木缓缓地摇了摇头,恳切地说,“即便一时躲过了追捕,难道我们永远不回自己的家园了吗?人类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老东木说得有道理!”“逃避是没有用的。”“勇敢面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可人类不比黄金蟒,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野蛮的生物。”角落里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
大家扭头望去,刺猬邦妮的腿上绑着石膏,前一阵几个熊孩子玩躲猫猫的时候在草丛深处发现了她。她拼尽全力才逃脱魔掌,却被他们扔过来的石块砸伤了腿。老公克莱德心疼地握着妻子的小巧玲珑的爪子,不停地亲吻着,“Honey bunny,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My pumpkin!我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嘤嘤嘤……”情感充沛的他们又抱作一团。
“肉麻,也不嫌扎得慌。”大嘴泰勒撂下一句风凉话。
芭芭拉踹了他一脚,“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健康地表达情感?”
大嘴泰勒顺势一矮,抱住她的大腿,五官扭曲地模仿克莱德,“Honey bunny,我好心痛……”声音极丑恶。
芭芭拉冲大家歉意地笑笑,把大嘴泰勒直挺挺拎了起来。
大嘴泰勒意犹未尽,嘴巴不停,“好内疚好自责……”芭芭拉忍无可忍地亮出尖牙,背部的毛发根根挺立。他很快对当前的形式作出正确判断,果断闭嘴。
“挖陷阱。”“挖地道。”“咱们躲到树上去。”“在头上插竹蜻蜓,就可以像机器猫一样会飞啦!”“我最喜欢的是任意门!一打开就到了马尔代夫!椰林树影,水清沙白,好一派人间天堂……”大家七嘴八舌,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但提供的对策却毫不沾边。
“好啦好啦!”詹妮丝用高八度的大嗓门将大家的扯闲篇压了下去,自从搞定薛定谔的猫之后,她的威信显著提升。她深思熟虑地说,“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最好能让关协的负责人打消‘一安’……‘榴莲’这个念头。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整个猫族的命运。”
“什么是关协?”文森特问。
“关爱流浪动物协会。”朱尔斯回答。
“简称是万恶之源。”蜜儿说。
“我……咳咳咳……有……咳咳咳……办法!”谁也没注意到这像是从破风箱里传出的声音。
无数个话语的气泡在烦恼俱乐部里上下翻滚。
“我!有!办!法!”麦克风与音响距离过近,发出了刺耳的巨响。
大家痛苦地堵住耳朵,集体向舞台望去,只见瘦了吧唧的“老”鼠斯普林特局促地握着麦克风。身旁跟着四只收养的小乌龟,已经长到跟他差不多高了,他们的腰间分别佩戴着忍者刀、双叉、双节棍和木棍。
“你?”詹妮丝不信任地看着他。
“我可以让关爱流浪动物协会的负责人改变主意。”斯普林特缓缓抬起头,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眼中闪过两个光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其实是一个巫师。”
“Oh my God!”詹妮丝的两爪捂住嘴巴。
“咳咳咳……”一串剧烈的咳嗽攻占了斯普林特的胸腔,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连忙上前搀扶,他们青春的喉结富有韵律地上下滚动。
大家这才惊讶地发现,几周前还是婴儿的小乌龟已经成长为仪表堂堂的少年了。
“如果等他们自然长大,我恐怕早就驾鹤西游了,还怎么教他们功夫呢?”斯普林特为大家释疑。
连见多识广的猫王都惊讶得半晌合不拢嘴,他失去了往日的淡定,蹒跚来到舞台前,“您真的有办法让人类改变主意?”
斯普林特郑重地点点头,仰望猫王,说,“我有话对您讲。”
猫王恭敬地俯下身。
斯普林特踮起脚尖,耳语道:“吸烟有害健康!”
烦恼俱乐部中央的桌椅被移开,月球的那只好锅支在腾出的空地上,锅底塞满柴火。
斯普林特庄严地站到锅前,开口道:“夜明砂5枚。”
大家大眼瞪小眼。
“蝙蝠屎。”一旦转换成通俗的语言,斯普林特觉得药效都衰减了。
“我去找!”神偷格鲁自告奋勇,“我们家有一个远方亲戚就是蝙蝠。”
“美洲大蠊9只。”
“什么东西?”大家眼巴巴地盯着斯普林特的嘴。
“就是蟑螂……”斯普林特特别不想使用这些大众喜闻乐见的词语。
“我来捉!”吉米举手,要想在他住的破地儿找几只蟑螂实在是太轻松了。
“蜘蛛腿三条。”
“对不起了,兄弟。”角落里在网上打瞌睡的蜘蛛躲闪不及,被靴子猫顺手卸载了三条腿。
“跳蚤两只。”
芭芭拉快速从大嘴泰勒背上捉了两只扔进锅里,后者满不在乎地挠着后脑勺呵呵傻乐。
“人类的头发7根。”
“我去趟小区理发店。”说完,巴特勒消失在清凉的夜色里。
一小时后,所有的材料都已在锅中待命。
“好了,还缺最关键的一样东西。”斯普林特深吸一口气,说,“大家的眼泪。”
很难想象,一群猫、狗、鼠前仆后继地围着一口锅嚎啕大哭是怎样一种场面,仿佛正在为这口锅举行隆重的追悼会。大嘴泰勒死活哭不出来,问:“有芥末吗?”芭芭拉不胜其烦,铁石心肠地掐了他大腿内侧最娇嫩的部位,终于使该难题得以圆满解决。
橙色火焰舔着锅底,里面的液体“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斯普林特紧闭双目,神神叨叨地念了一番咒语,包括大象的嚎叫、犀牛的喷嚏、狮子的咆哮、狒狒的怒吼,以及几声鸡鸣。之后,他骨瘦如柴的手从胸口拔下一撮绒毛扔了进去。
嘭,一朵微型的七彩蘑菇云在空中停留片刻又消散无踪,引发大家的一片惊呼。
最终,斯普林特将锅中的蓝盈盈绿油油紫汪汪红彤彤的难以描述的液体倒进一只玻璃罐。
“得救之道,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