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文字，今天整理了一下。照片很渣。原片找不到，这些是翻拍的。
N年前去了趟罗马，马不停蹄转了6天，当时觉得不写点儿什么对不起自己。可是要真写，又无从谈起。那么辉煌的建筑，那么让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品，那么完整而又沧桑的历史，除了感叹号和省略号，多说什么都是漏怯啊。再说，书上也都有。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瞎涂抹些东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算是对自己在欧洲的日子有个交代。
先说罗马这座城市，还真是挺脏的。到巴黎，你感觉是和贵妇约会，有阳光的日子，整个城市众多的白色大理石建筑熠熠生辉，令你晕眩，心怀激荡；到了罗马，因为城市历史悠久（始于公元前），掺杂各个时期的建筑，什么古希腊式、古罗马式、文艺复兴风格、罗可可风格、巴洛克风格，使用的材料各有不同，所以给人灰暗、阴沉的感觉。垃圾遍地，边开车边吸烟者随处可见，店铺和民房的装饰没那么精致和讲究。整天穿梭在大街小巷，感觉是和一个不修边副的贵族老男人同行：绝对是有货，可过气了。
想想也是，巴黎毕竟是十九世纪开始辉煌；可关于罗马的诗篇比巴黎要早三千多年！巴黎人穿戴雍容地对你说：最伟大的艺术在我们卢浮宫！罗马人咧着旧衬衫随便一指：我家后院有公元前的宫殿遗址。在罗马，倒推回去500年的东西不算事儿，也难怪人们面对不朽的古迹无动于衷。你说伦敦国家画廊有幅米开郎基罗未完成的绘画，人们驱之若骛；可这里的西斯汀穹顶全是他老人家创作的圣经故事，几百个人物；Raphael, Titian, Caravaggio, Bernini, Borromini这些文艺复兴和巴洛克时期最伟大的艺术家，在罗马几乎到处可见他们的作品。也就难怪罗马人这么漠然，就是娶了个天仙，天天看着也腻了。
我们到那天，天降大雨。从机场坐大巴到离酒店附近的一个车站。我先被宰一刀，从路边小贩那里买了把伞。然后看看天，觉得怎么着也得打个车去酒店了。停下一辆，跟我要20欧元。这不是明抢嘛，我不干。那意大利老哥门儿留给我一句类似“见你的鬼去吧”的话，扬长而去。我心里那个堵。好不容易又停下一辆，我先把女儿弄上车，心想，到地方再砍价。老哥门儿有道，五分钟走路就到的距离，人家愣开出10欧元来。咳，下午还得赶去北大门，算了，别跟他运气了。到了酒店，其实就是个小旅馆，一进房间就傻眼了，也太小了！本来是学校订的，我们不出钱，也没什么挑的。可眼前的景象让我对罗马之旅顿生退意。看着女儿都湿了，还瞪大眼问我：“妈妈，这么小啊？” 我脑子正转，身后闪出个意大利老板娘：“嫌小啊，旁边有个大点的，要不要看看？”到那边一看，还行，还有个入住的愿望。“你多交280欧元，就可以换这间。”我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怎么算也不觉得这点空间可以值那么多钱。看着悠然那个眼神，没办法，死活砍了砍价，到220欧元我也无心恋战了。就这么着，还没进房间，已经花去300多欧元了（加机场到车站的车票）。看看我碰到这些人，怎么看也没有“文明古都”的风范，倒象进了个小县城。
接下来，便是紧张的“文化之旅”。很快，起初的不悦被狂喜所代替。要说艺术，我是标准的半瓶子醋，其实连半瓶也没有。但入门时看过的书，上课时被头脑轰炸的那些画面，什么是好东西还记得住。到罗马一看，天啊，都在这儿哪。别的就不附庸风雅了，就说大家都知道的米开郎基罗在西斯汀的画，500年前，他老人家的功力，圣经故事的演绎，富于雕塑感和立体感的鲜活人体，呼之欲出的生命力，三维布局的营造，色彩的冲击，有神来之笔的他画了4年，却让后人百年来感叹不衰。怪不得有人说，什么是绘画艺术的巔峰？站在Sistine Chapel，你抬头就行了。盛名之下，我们的确没有失望。也明白了他老人家为什么脾气那么大。别人都说文艺复兴高峰三大艺术家：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Raphael。 他气不过，认为他自己才是“一览众山小”。还和教皇呕气，非人家八抬大轿请他才肯出山。什么时代有两把刷子的人脾气都不小！
说明一下，这幅不是穹顶画，是后来老人家回Sistine Chapel画的Altarpiece，叫“最后的审判”。几百个裸男裸女，成为文艺复兴后期艺术家们裸体画的范本！
还有Bernini，巴洛克时代最伟大的建筑家、雕塑家。给个他作品的特写：The Rape of Proserpina，也有书里叫：Pluto and Proserpina. 这可是大理石雕的！我对雕塑历来没感觉，在卢浮宫看了半天，觉得，就是看着很逼真。这次看到Bernini的作品，怎么说呢，你不觉得那是石头。就象是真人凝固在那里。那份鲜活仿佛呼之欲出。这就是天才和工匠的区别吧。
再就是他本人最得意的作品：Ecstasy of St. Theresa,在Sta Maria della Vittoria教堂里。说真的，感觉没有在教室里看到幻灯片那么强烈。主要是他周遭用的装饰材料太咋眼了。一个本来很圣洁的主题，四周用了太多的镀金、各色大理石、铜等等。同行的Master学生，德国来的Kirstin姑娘勇敢道出了大家的想法。老师解释，当时的罗马，所有的人都想让自己的教会、艺术收藏和Bernini沾边。只要他出手，资源从不是问题。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表现的形式与表现的内容相比过于铺张，造成视觉上的分散和作品震撼力的削减。感觉一下，单看作品本身和把作品放在教堂的环境里看，是不是感觉不太一样？
看完Bernini的大作，再看看这尊米开郎基罗唯一一件签名的雕塑，放在St. Pietro教堂里。对于创作，大师自己说，我只是把覆盖在人身上的石头去掉而已。说真的，让色彩和画笔打动人是一件事，让石头打动人是另一件事。对于大师来说，介质此时只是他创作的不同材料，他的才华要打动你，你无处可逃。对了，别光听我说，要看原件。虽然现在名作面前的观光客总是里三层外三层，但有生命力的东西还是值得我们去努力亲近。
在西斯汀穹顶的圣经故事里面，我最最喜欢的是这副The Creation of Adam。 米开朗基罗对人体的了解（那时他自己解剖人体，了解肌肉和骨骼的构造），他展现的上帝把生命之灵气传给亞当的那一刹那的感动，让人心动。
罗马是建在七座山上的。每天，行走在罗马的大街小巷，常常是几个拐弯，又见一处圣地，上了个山坡，又是惊叹的一幕。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要说到意大利，吃肯定是一大内容。不说别的，旅馆拐角有个小Pizza店，是个夫妻店。到了那里，指指你要的种类，比划一下大小，老板娘切下一块，在秤上一称，价钱就出来了。真好吃！是面的问题还是料的问题，反正是和英国的味道很不一样。这不奇怪，走遍世界，中餐也还得在中国吃，而且，五星级酒店肯定不如街边小馆儿味道好。写到这儿，忽然馋得不行。
服装、鞋，这次是没时间光顾了。这衣服和鞋，说白了就是板型和款式。你看了罗马的建筑，就明白了比例的游戏。毫无疑问这个游戏规则被嫁接到了服装和汽车设计上。罗马的建筑风格几个世纪来影响着西方世界的城市景观。而意大利的时装和汽车设计也始终引领着潮流。下面这两张是是圣彼得教堂的穹顶。和谐与雄浑融为一体。记得几年前去都灵的乔治亚罗汽车设计公司，晚上和他们吃饭。一个意大利设计师对我说：当我觉得失去灵感时，就去看建筑。那里的比例关系和设计语言总能给我新的启发。当时，我无论如何理解不了这房子和汽车有什么直接关系。现在看看，还是不太懂。但是，你看这个穹顶，能想起汽车的哪个部分？其间的比例关系，有没有借鉴意义呢。当然这是最直白的解释了。说起点线面的关系，建筑之于汽车设计的启发当是不言而喻的。
圣彼得教堂的原型, 是Bramante设计的一个小temple，叫The Tempietto。在西方艺术史上，这个小temple可圈可点。最大的妙处，在于其完美的比例。搞建筑的，到罗马，都要跑到Gianicolo Hill上来“朝圣”这座小庙的。其比例的妙处在与各个局部之间都保持了1: 1: 1的比例关系。
这就是罗马。无需炫耀，指缝里都是宝。坐出租车逛罗马是傻了点儿，因为三两步就是一个新发现。人说瘦死的骡驼比马大，可罗马说它是大象比较合适，而且也没死。
本来对罗马一无所知，六天下来，觉得还是知之甚少。真是应了那句英语：The more you know it, the more you realize how less you know about it。罗马没有给人任何压力。它的辉煌不在殿堂里，而是在街角，在山坡，在闹市，在路边，在你举望回眸的不经意之中。这里的人也是如此，丝毫不做作，该宰你就宰你，该帮你就帮你。你也就放开了。也是，人家把看家宝贝都裸露在户外随你看，随你摸，随你拍，挣你几个欧元算个啥。
离开那天，从旅馆到机场，司机选了条小路，一路平淡，两边景致无甚波澜。到飞机上，翻开关于罗马的资料，查到这条路径，上面记载，这条路叫The Appian Way, 是公元前三世纪就修建的，到现在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是罗马最古老，也是保存最好的一条古路。咳，这就是罗马，随便兜兜就跨越千年……
后记：我的一位朋友，给我发来这样的感言，说的是我们普通人面对艺术极品、面对传世大师的态度。第一段取自罗曼罗兰的“米开朗基罗传”。真是点睛之笔，赶紧贴在这里。
伟大的心魂有如崇山峻岭，风雨吹荡他，云翳包围他，但人们在那里呼吸时，比别处更自由更有力。纯洁的气息可以荡涤心灵的秽浊，当云翳破散的时候，他便威临人类了。这座崇高的山峰，矗立在文艺复兴时的意大利。从原处，我们望见他峻险的侧影，在无垠的青天中消失。
我不说普通的人都能在高峰上生存。但一年一度他们应上去顶礼。在那里，他们变换一下肺中的呼吸，和脉管中的血流。在那里，他们将感到更迫近永恒。当他们回到人生的平原，他们会充满生活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