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沙漠的景色就是颗粒感十足的时尚大片,但是真的身临其境,狂风吹得人连眼都睁不开。这时王小五闭着眼牵着马一步步往“八八发”走去,这是大漠里唯一一家能落脚的店铺。
谁能想到沙漠中心能开着一家理发店,所以王小五第一眼看见那个旋转三色灯,他第一想法是这一定是海市蜃楼,但是接着就自我怀疑起来。
如果是海市蜃楼那为什么看见的不是大奶大屁股小腰的女人,为什么不是卖酒卖肉的客栈,而是一个在沙漠一点用都没有的理发店,这世上没有这种无聊的海市蜃楼。
反推确定这是一家真实的理发店后,王小五失望极了,拖着没有力气的老马,踩一个坑心里骂一句操你娘。也许每件事都有扯淡的因素,这家理发店就是,王小五自我消化了困顿与悲伤,有店总比没店强。
马粗粗地喘着气,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口臭,王小五口渴至极,保持最后一点理智将马拴在旋转灯下。
自己拉开厚厚的透明门帘,店里没人,也对,烈日当头的大中午谁会守着一个根本无人光顾的理发店呢。王小五看到后门,这是一道随时都能有人从里面出来的门。
“打扰了,能给口水喝吗?”王小五用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喉咙说出这十天来的第一句话。
“稍等。”从后门传来一句掷地有声的男音。
王小五坐了下来,那是一排简约派的蓝色皮椅,椅子很单薄,身高一米八的王小五往地上滑去,椅子没有丝毫反应,却稳稳接住了人。
王小五莫名想到也许上一个大龄老鸨就是这种感觉,老妈子阅人无数,张开腿二话不说就让东西溜进去,身体越来越应付眼神却越来越温柔,看谁都像儿子。
屁股现在就认了蓝椅子当妈了,半开半闭的红眼球打量着小店内部环境,惨白泛黄下一秒就要脱离母体的墙皮,上面什么都不摆的黑桌子,高傲的红皮转椅,纯白的洗手台,地上的木地板锃光发亮,王小五判断老板是强迫症晚期。
城乡结合部的理发店里,暧昧不明的灯光、满地茸茸的毛发、墙上的过时明星杀马特海报,这里都没有。当然温柔低胸紧衣的洗发妹妹当然也没有,成熟妩媚的老板娘也没有,王小五越想越扫兴闭上了眼睛。
吖——后门轻轻打开,一个套着黑色皮围裙的男人走进来,左手在前拿着一碗水,右手在后带上了门。
王小五睁开眼,先看到一张洁净的男人脸,脸皮松弛,大皱纹像天然河道,小细纹像人工运河,目测五十岁上下。
男人冷着脸把水递给王小五,王小五道了句谢。男人拉开桌前的椅子,高高坐在上面,俯视着吭哧吭哧咽水的王小五。
“谢谢了大哥,我走了十天没遇上人,干粮前天吃完了,连水都没了,您可否知道再走多远能遇到歇脚的地方?”王小五喝完水把碗递给男人顺便问道。
“你是个有耐力的年轻人。不远,再往北走一千米就是客栈。你可以在那儿好好休息。”男人开口拿捏着温柔的腔调回答问题。
王小五心想剪头的果然都是娘娘腔。
突然轰的一声屋外的马倒下了,王小五心道不好,立马冲出门外。正午太阳是封建暴君,瘦削老弱的马自然不堪奴役,鼻子一张一张往外喷着沙子。
男人在门口看到了,拿着碗到洗漱台接了水,走到马头往马嘴里灌下去。
王小五感激不尽,心想只好消费一把,躲过了烈日头再出发。“劳驾您给剃个头吧”王小五说着就往店里走。
老马被灌了三大碗水,身子抖了抖,仍旧起不来。男人见状就直接解开绳子把马迁到屋后阴凉处,拴在一科胡杨上。
“大哥你这儿为啥没有镜子呢?设备不齐全啊”王小五坐在红椅上,翘着二郎腿问道。
“都是大老爷们来剃头,大家不嫌丑,只要利落”男人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个皮具,铺在桌子上,皮具扣解开展成一排精致的刀具。
“啧,专业家伙够厉害就行”王小五佩服着说出心声。
“不敢当,学过一点手艺,家伙事儿不好对不起客人”男人礼貌地回道。
“那您给弄个利落的吧,我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平日里也顾不了卫生,索性剃光得了”王小五半无奈半帅气地说着。
“哎,放心”男人职业性应承着。
屋外风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店内男人在给王小五洗头。王小五有点不适应,水龙头里的水无比冰凉,第一口水下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明明是这么热的地方怎么水能这么冷呢,也许是来自很深很深的地下,毕竟沙漠出水艰难。王小五处感不适,后来当男人温柔的指尖不停划过头皮时,有股温热传过来,头皮暖和多了。
洗完头王小五乖乖坐在椅子上,剃刀出皮鞘的那刻发出咣的一声,像是武林高手比武时出的第一招。王小五闻到后面传来消毒水味,刚想要问却感到无限困意,昏昏欲睡起来。
醒了之后王小五觉得头顶精光,一摸果然什么都没有了。“抱歉啊居然睡着了,您价钱多少?”王小五觉得些许不好意思。
“三十文。”男人收拾刀具沉着气说着。
王小五解开肩上的包袱结,打开,拿出来一小包铜钱袋,数了数,把钱交给男人。男人看着王小五脸上煞白的肤色,微微笑着,接下了钱,没有数投入了黑桌子的抽屉。铜板锵锵落尽黑暗,抽屉下一秒心满意足合上。
风又起来了,门帘被吹得乱跳,男人取下围裙,叠放在蓝椅子上。王小五突然觉得男人不简单,因为穿着一身贼有质感的长袍,人靠衣装男人现在顶多四十,精神抖擞。“您的马在屋后,自取吧。”男人张着小口说出话,字字清脆。
“今天真是谢谢大哥了,我急着赶路不然可以跟您多聊一会儿天呢。”王小五虚情假意起来,实际上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在客栈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
男人把王小五送出门,转身回到屋里,进到后门,消失无踪。王小五来不及想什么,走到后面牵过来老马,重新上路。
日头往西走,还是燥热,人和马萎靡不堪,越走越慢。大约过了三个时辰,王小五来到客栈门口,刚叫出一声,就向前栽去,脑袋枕了块海绵,身子已经不听使唤没有任何知觉。
“哎,快过来两个人,理发师的货来了!”
“来了来了!”
“妈的又让吸了个干净”
“干,每次都这样,都说了多留点血就不那么僵了”
“草你娘,别说这些赶紧干活,下次就让你也开个瓢!”
……
王小五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些话,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后脑勺被马粗糙的舌头舔来舔去,不知道为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就是这么快天就乌漆嘛黑,冰冷的灶台上,一大锅白肉咕咕炖了起来,有只爪子往里投了几粒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