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从没想过她会叫他进去。
门开着一条缝,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在地板上打出一条隐隐的光路来。
女人手扶着门框,在那微弱的光线里看着他。
一瞬间,阿力手足无措,他像是习惯了在门口等着她,突然间就这样叫他进去,倒显得无所适从了。
阿力在外面踌躇着,他看着屋子里流淌出来的光亮,像是从心底里淌出的一样。这个让他一直有着无限遐想的屋子,此刻就这样敞开了门,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在等着他。
阿力终于迈开了脚步,他走上了三阶青石阶,踩着投在地上的光亮,走进了这个像迷一样的小楼。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隐隐地亮着,阿立透着光亮观察着屋子里的陈设。挨着门口的是一个及腰的架子,上面放着釉色的花瓶,里面没有花,瓶子却泛着光泽。尽管屋子里光线不是很亮,却盖不住瓶子的精巧,甚至这黯淡的光更显得它晶莹透亮。脚边是一个矮矮的凳子,大概是进出门换鞋用的吧。往里是一张圆形桌子,隐隐看出是红褐色,上面放着一个水壶还有几个茶杯。再往里是圆角的沙发,沙发的套子上有金色的花边,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西北角还有一个书架,屋里太暗加上距离太远,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摆设。阿力顺着往上看,各种拉花高高低低地装饰在天花板上,一个接着一个,有的伸手就能够到,有的却只是贴在上面,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
“啪!”女人关上门,顺着道往里走,打开了房间的大灯,一切都亮了起来。
光亮里,阿力最先看到的是正面的墙壁上挂着的婚纱照,洁白的婚纱和黑色的西服,身后的背景是碧绿的草坪,虽然有些灰蒙蒙的,但是两人的笑容幸福又甜蜜。那些刚刚看到的陈设,现在看都不像是新的,木质的桌椅上已有些斑驳的痕迹,但又不是很旧。从天花板上垂下的拉花,更是看不出什么颜色。
“带你进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力转过身,看见茶几上还放着两根大大的红烛。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十年前的样子。”女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哪里都没动,十年前结婚前夕的样子,就是你今天看到的样子。”
“怪不得……”阿力轻声说。
“十年前,为什么会出那样的事?”阿力问她。
女人叹了口气,“那个出事的女人,是我的姐姐。”
她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照片,回忆着:“那年,姐夫向姐姐求婚,他们相恋8年,终于修成正果。姐夫买下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亲手画了这个小楼的设计图。”
女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亲手建造了所有,也亲手毁了所有。”
“他因为巨额亏空,突然间就无影无踪。姐姐用了各种方式找他,怎么着都找不到。姐姐一直在等他,却最后等来了他再也不回来的消息。”
“他死了?”
“姐姐接受不了这一切,在大婚之际从这里跳了下去。”
阿力好像明白了一些,但还是糊涂:“那你现在每天来干嘛?”
女人没说话,默默地走到了窗台边。
“对不起,你应该是对你姐姐有着很深的感情,我刚刚的话可能太直接、太过冒昧了。”阿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还是没说话。
半晌,她轻声说:“十年了,我一直觉得亏欠她。”
“爸妈去世得早,姐姐带我长大,我却没有好好保护她。”
“在她最心灰意冷的时候,我没拉住她。”
阿力站在她的身后,她背对着他,但是能感觉到她抽泣的抖动。
“我一直觉得,她应该有一场完美的婚礼。这是她的心愿,是我最大的遗憾。”
阿力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个女人每天深夜来这里,竟是这样的原因。
他想上前去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像一开始他在门外等着她一样,他默默地陪着她。
他陪她坐了大约一个小时,女人说:“走吧。”
他打开门,却在要迈出脚的那一刹那,听见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哭声,那个让他迟迟走不出草地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