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何一度已放弃,他亲手帮助了一个怪物,却毁不掉这个怪物。
不料就在这时传来了陆盛雪出现在扬州城的情报,他的出现便是冲着报仇而来,上官何的希望又重新被点燃。
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前去,也不能直言相告,于是他表面上在为江云风办事,实则暗中引导陆盛雪让他把注意转向三江门,让他查出江云风才是白帝城血案的真凶。
虽然他也是主谋之一,但他已顾不上许多。
他后悔了,他要赎罪。
江云风让渠馨儿使用美人计夺得剑诀,然后杀了陆盛雪。
也就是这个时候上官何再一次见到那个他深爱的女人。她的容颜已苍老不少,眼角也有了些许皱纹,她的眼睛不再晶莹,而是空洞无神。她不爱他,但是他依然爱她。
是江云风让她变成那个样子。
他更加下定决心要除掉江云风,他要报仇,他要讨回属于他的一切。
这是一个向陆盛雪暴露江云风阴谋的机会,却不料渠馨儿自作主张将陆盛雪放走了。他生气打她,只因他知道如果被江云风知道她的命就会不保,他恨她为什么要喜欢江云风,甚至那般死心塌地,他恨她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被江云风欺骗。
可是他却不明白她对江云风的爱就像一开始他对他的感情一样。
他不知道该如何瞒过江云风,但雪谷双燕的突然出现让他想出了一个妙计,他让雪谷双燕救走了渠馨儿,渠馨儿为了报恩一定会说出一切,江云风的阴谋就会被曝光,他也可以告诉江云风自己是为了要帮他除掉孙瘸子这个叛徒才故意放走渠馨儿。
江云风对他的感情自然不会怪罪他。
可惜的是渠馨儿并不知道“大公子”是江云风,上官何也不知道雪谷双燕是受人所托才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与陆盛雪有关的事情他们才会出手,其它的事情他们并不会过问。
好在还有个林福没有死,他让陆盛雪更加确定了白帝城血案与三江门有关,但是却也让他错误地认为江泊渚是幕后真凶。
但也不能怪林福,林福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他只是听见孙瘸子喊的是江门主。但他并不知道那个江门主并不是江泊渚,而是江云风,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便宜行事。
江云风在那晚略施小计,让陆盛雪误会江清月是故意逼死的林福,更然他以为江云风是情敌,突然的打击竟让他一蹶不振。
好在江清月以死相逼,江云风怕传出去使他的名声大减,所以并没有对陆盛雪痛下杀手。
可是上官何却很清楚,江云风之所以没有动手,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的自负,他认为自己已经是可以雄霸天下的人,想要杀一个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般。
不仅如此,江云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要想独掌三江门,就必须杀掉三位门主,这就是他的想法,不择手段,残暴如狼。
为了不引起外人怀疑,他必须找一个替死鬼,一个在别人看来有可能杀得了三位门主又能作为他替死鬼的人。
这个人就是陆盛雪。
所以江云风才会把江清月带回三江门。
陆盛雪的仇在三江门,情也在三江门,无论为了哪一个他都会来到三江门。
陆盛雪到来之时就是江云风计划的结束。
谁能想到江云风竟是这般可怕的一个人,可陆盛雪又觉得他又可憎,可怜。
无论谁听了都会感到毛骨悚然,然而陆盛雪此刻却很轻松,释然。
只有藏在面具下的人才可怕,被揭开面具的人并不可怕。
烛已快燃尽,风吹进屋,吹过蜡烛,烛光摇曳,似灭非灭。
在微弱的烛光下,陆盛雪发现上官何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是一种麻木,一种僵硬。
陆盛雪道:“你们做的事,三位老门主不会不知道。”
上官何道:“当他们知道时,已经晚了,那时三江门的主要势力都已被江云风握在手里,谁又敢对他做什么。”
其实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大门主江泊渚一心向佛,长年把自己关在经房,二门主江波涛在一次战斗中被毒镖击中双腿,从此便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三门主江泊海只喜欢吟诗作赋,醉生梦死,对于三江门的事丝毫不关心。
陆盛雪不禁感叹,所谓名门,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陆盛雪道:“可是把门主之位传给清月也不能解决问题。”
上官何道:“门主不过是一个空名,有名无实,但现今除了我也只有江小姐还能在三江门自由走动,而且江泊渚也知道你必定会来,他这么做也是希望陆大侠能看在江小姐对你情深似海的份上帮助三江门渡过此难。”
陆盛雪道:“所以说你的事……”
上官何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再隐瞒,你知道的事江小姐知道,江泊渚也知道,我们都把希望寄托在陆大侠身上。”
陆盛雪觉得世间事真是无奇不有:
江云风:白帝城血案幕后真凶,仇人,可怕,可憎,可怜。
上官何:江云风帮凶,仇人,可恨,可怜,然而这个仇人现在却帮他揭开了谜团,找出真凶,仇人却变成了恩人。
江泊渚:即便江云风的所作所为非他不知情,但他身为三江门门主,在知道后也不该放纵江云风,清理门户维护武林道义是他的责任。
更加可笑的是他现在还成了被寄予厚望挽救三江门于危难的陆大侠。
今晚过后,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三江门?三江门的命运又会如何?
陆盛雪道:“江云风在哪里?为何还没有出现?”
上官何道:“此刻他应该正在‘黑水潭’修炼‘寒冰诀’内功心法,你出现的消息传到他那里也需要一些时间,但他一定很快就会来了。”
陆盛雪问道:“黑水潭?”
上官何道:“那里是三江门禁地,供奉着三江门历代门主的灵位,三江门的机密和财宝都放在那里。”
财宝?百里扬花岂不就是为了财宝而去。
陆盛雪一怔,心急如焚。
他的脚底已生风,身子一滑已出了门。
突又止步。
“现今我方向不明,‘黑水潭’又在何方?如何前往?”
夏夜更深。
雨后的夏夜空气很清新,温度似暖似凉。
直到现在,这里连一个守卫都没有看见,更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陆盛雪觉得很高兴,江云风也还真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只有愿意享受生活的人才会让别人也享受一次平静的生活。
即使时间并不会很多,但陆盛雪也绝对会抓住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轻风飘过,不知从哪里卷来一阵桂花的清香。
陆盛雪闭上眼深呼吸着久违的只有在从容之时才能享受到的清静。
上官何走了,他能感觉得到。
他走了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来了。
来的人陆盛雪很熟悉,他能辨别出那脚步声,能听出那呼吸声,能闻到那身上的清香。
他的心开始加速,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已等不及立刻睁开眼睛,站在那里的是不是江清月又能是谁。
他笑着,希望江清月也能同样给他一个笑容。
江清月只是静静地站着,一个字也没有说,一个表情都没有,陆盛雪看见她的脸色很苍白。他的笑容也逐渐消失,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我都知道了。”
江清月也淡淡道:“嗯。”
陆盛雪道:“只有你和我。”
江清月道:“嗯。”
陆盛雪道:“也许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清月道:“嗯。”
陆盛雪忽然有种极其陌生的感觉自脚底窜到头顶,不过半月,他们就已经像是经历了半个世纪,漫长的时间让他们成了陌生人。
陆盛雪笑了,也只是笑了笑,也只能笑。
江清月从他身旁走过,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她消瘦了很多,疲倦和冷漠都表现在她的脸上。
江清月道:“不坐吗?”
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陆盛雪坐下来。
江清月又道:“你不该来。”
陆盛雪道:“我必须来,无论是为了仇,还是为了你。”
江清月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笑得很勉强,转而又认真道:“江云风是三江门的耻辱,我三江门于你,于白帝城都有愧,稍后你不要出手,我要亲手杀了他。”
陆盛雪道:“你杀不了他。”
江清月咬着牙,握着剑的拳头又紧了紧,道:“我是门主,清理门户是我的责任。”
她很坚定,她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陆盛雪点了点头,道:“你会成为一个好门主。”
江清月扭过头看向他,正发现陆盛雪也正好在看她,她又立刻回过头,脸也有些发烫,红着脸道:“所以不能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对吗?”她又叹了叹气,道:“现在我才有一点理解父亲的难处,也知道母亲为什么在临终那一刻都没有责怪父亲。”
陆盛雪不知该再说什么,他只有沉默。
他想就这样坐着,陪着她,也许只剩下这个时刻他们还能这样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