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递员送来一封信,镇上的人立刻咕哝起来。
“唉,听说了吗,来了一封信。”
“我还看见邮递员了呢。”
“你们说,是谁送来的?”
“这谁知道。”
“你都不知道?”
“我哪知道去。”
“送来没一会儿,谁知道谁送的。她那人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赵宝是吧?”
“哪儿呀。搞这事还用得着写信?”
“赵宝?她不是跟咱镇上的王四……”
其他人咳嗽起来。说话的人闭了嘴。他们一齐转过身,看见她一手牵着一个小男孩,一手正在锁门。此时正值炎夏的正午,风从镇子的东边吹来,像一股蒸汽,人们流着汗,静悄悄地立在日头底下。
她一边锁门,一边扭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尖起嗓子,用惯用的略带笑意的腔调喊道:“都在玩呐!”她说着,冲人群点头。
有的人稍微点了点头,有的人笑了一下。
一个女人说:“干吗去呀?大热天的。”
“没事,来了张信,我找人看看。”
她沿着大路往西走,小男孩跑在她前头几米远的地方。在聚落着一片阴凉的地方向北拐,没了踪影。
“呵!”
“哎呦,邮个信给她管屁用,半个字都不认。”
“准是去黄家了。”
“不能吧。上次借钱的事不是闹僵了吗?她又哭又嚎的。”
“那能怎么着,除了这个八杆子才够得着的亲戚,她还能找谁?”
“还是表亲。”
“切,你说这话,人家不有的是人……”
“得了吧。那俩穷光棍汉,也就占点便宜,给她干干粗活行。”
“能有干粗活的还不行。”
“嘿。”
“也是。”
早过了饭点,闲聊几句后,他们匆忙赶回家吃饭。太阳刚一西斜,就出来了。
“怎么着,哪儿来的信?”
“说是法院来的。”
“法院?你听谁说?”
“我刚从街西头过来,听他们说的。”
“我的妈,法院来信干什么?”
“谁知道去。”
“你没听说?”
“没。你呢?”
“我哪知道。”
“听说——”
“什么?”
“说呀。”
“说是她儿子的事。”
“你看吧,我早说了,大个子成天晃荡,脾气像头倔驴,跟他那早死的爹一个样。”
“可不是。他爹没一天不揍他娘,他就揍他媳妇。”
“信儿准吗?”
“我也是听他们说。又不管我们的事,法院爱抓谁抓谁。”
“跑不了。开个铺子借了多少钱,还没开张就没心气干了。再加上他爹欠的那份。媳妇跑了,孩子也不顾。在外边打工不惹事才怪。”
“这次呀,我看……哎。”
“怎么?”
“你听说啥了?”
“说是要枪毙的罪。”
“呀!”
“哎呦。”
“正凑钱去看呢。”
“还凑钱?欠的那些钱怎么办?”
“她自个折腾呗。”
一个人冲其他人眨了眨眼。他们向西看过去。小男孩从聚落着一片阴凉的拐角处蹦跳着,没一会儿她拐过来,手里捏着信,不时与遇到的人说两句话。他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到了不远处,她尖起嗓子,脸露笑容地点着头喊道:“都在玩呐!”有的人稍微点了点头,有的人笑了一下。
孩子蹦跳着路过他们。
等她快要走到时,有人问:“这是谁来的信呀?”
她说:“嗯,我儿子来的。”
2015.4.18
张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