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我生是客家人,常思客家事,最爱家乡肉质细腻的芋头。
我生长在一个水田少旱地多的村庄。水稻实属稀有之物,而种植芋头填饱肚子成为乡亲们的首选。
时至今日,想起跟阿咪(客家人对“奶奶”的昵称)捡牛粪种芋头的情景,依旧回味。
客家人常说“七月六开芋屋”,意思是,每年农历七月初六,芋头成熟。家家户户在七月初六这一天都会煮上一大锅香喷喷的芋头饭。
大清早,阿咪便把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芋头的皮剥干净,然后切成厚薄均匀的小片。
阿咪边忙活边跟我们讲,手触到生芋头的黏液会痒,要把手放到火上烤热,痒痛才会消失;而且芋头片大小均匀,炒起来才好把握火候。
阿咪将一大勺猪油放进烧热的铁锅里,边催我:“山娃,多加点柴,旺火炒出来的芋头才香。”当芋头炒到五成熟的时候,阿咪往锅里倒进适当的水,然后把洗干净的大米均匀的铺洒在芋头上面,盖上锅盖,再加上几把火,把芋头和大米焖熟。
阿咪掀开锅盖,飞快地把早已剁碎的蒜米撒在米饭上,一边撒蒜米,一边飞舞着锅铲搅拌蒜米和芋头、米饭,直到把芋头片搅烂,再加上一把油爆的花生米和葱花。这样,一锅芋头饭制作成功了。
阿咪宣布“吃芋头饭啦!”。当饥肠咕噜的我们忙着吞咽可口的芋头饭时,阿咪在旁边笑眯眯地一边抚摸着我们的小脑袋,一边喊:“不要急,小心烫着喉咙。”
一大碗芋头饭下肚,再喝一碗米汤,饥馋缓解,我们就捧着饭碗串门。
当走到二狗子家时,二狗子大声嚷:“山娃家是穷光蛋,他的芋头饭里没有肉。”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各家的芋头饭是不一样的。
我满肚子委屈回家跟阿咪说:“二狗子家的芋头饭有猪肉,我也要吃猪肉。”
阿咪沉默了一下,才说:“山娃别哭,你以后考上大学,去城里工作,就可以天天吃肉了。”
那年,我考上高中。开学那天,阿咪给我煮了一锅芋头饭。芋头饭香味依旧,只是煮饭的那个人已更显衰老。临行前,阿咪还装满一盒芋头饭,交待我带到学校晚上当宵夜吃,担心我刚到县城不熟悉环境买不到宵夜。
晚上安排好宿舍后,我打开饭盒,细细地品味着阿咪煮的芋头饭。虽然那芋头饭已经有点馊味,但是我吃得很香。
高考填报志愿时,我选择了师范专业。去大学报到前,阿咪还是给我煮芋头饭。满头白发的阿咪边望着我吃饭,边叮嘱:“山娃,去外面读大学了,别忘了根,你就是芋头饭养大的……”
大学毕业后,我到了革命老区从事教育工作。时常听到一些家长说,供小孩读书没有用,大学生一样打工。偶尔听到一些初中的校长感慨,现在好多学生不爱读书,大部分初中生外出打工,升入高中或者中职学校的学生占的比例很低。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语,身为人师的我心头总会涌起一阵阵酸痛。
俗话说“穷不读书久久穷”,知识改变命运,读书怎么会没有用呢?认为“读书无用”的人,是悲观的、盲目的,他们只懂得以偏概全。
从古至今,读书让无数的寒门学子脱离贫穷。在现代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掌握文化知识才能立足于社会。真正为孩子的前途考虑的父母,就应该顶住生活的压力,支持儿女读书,不应该过早把儿女送进打工大军,把儿女一生的幸福化作一千几百元的血汗钱,此举得不偿失!
说到苦,我是个过来人。然而,吃芋头饭的日子是清贫的,又是快乐的。倘若没有那段吃芋头饭的经历,今天的我还处于无知的世界里。
我相信,在我的身边,还有很多吃芋头饭,或南瓜饭、玉米糊长大成人的朋友。
我也相信,他们和我一样,也感激那些年吃过的粗糙的食物,怀念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