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气温开始上升,身上时常有种暖烘烘的感觉,道路旁有花儿开了,田地里也没什么活干,川西坝子上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免不了就想出去走走、凑个热闹,也买上些农具、种子,为接下来的春耕春播做好准备。此时,一年一度的春台会便拉开了帷幕,家里的老人会说,明天去朝会。日子是老祖宗传下来了,错不了。诸如“正月初九朝徐渡”“正月十四到聚源去朝迎祥寺”……老灌县人都烂熟于胸。
说起春台会,那是大有来历。据说这个名称来自《道德经》里的“众人熙熙,如登春台”。“春台”意为春日登眺览胜之处。也有人说应该叫“春苔会”,始于草木复苏的立春之后,草木搭台为“苔”。都江堰的春台会从正月初九朝徐渡开始,几乎要把每个乡镇轮遍,一直要到“清明节朝灌县”,乡村里的人齐往城里涌,才告结束。
我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也是朝过会的。第一个感受是人多,场镇上是人挨人、人挤人,还有担挑挑的,推车车的,有些狭窄的路口硬是被堵得水泄不通。我亲眼见过一位大爷的鞋子被踩掉一只,仍被汹涌的人潮推着走,有一位做好事的大妈捡起那只可怜的鞋子,高呼:“哪个的鞋子,哪个的鞋子?”大爷忙不迭地应答:“我的,我的。”仅仅相隔十来米远,大爷用尽全身力气,脸胀得通红,可就是挤不过去。
“春台”在古汉语里有“饭桌”的意思,自然什么好东西都要往上面摆。朝会这天,有卖农具的,什么锄头、钉耙、镰刀……应有尽有;有卖家具的,什么板凳、竹椅、方桌……一应俱全;有卖花木的,什么兰草、盆景、桩头……春色撩人。吃的,穿的,玩的,用的,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在春台会上都能碰见。大城市的人带孩子去逛逛,相当于参观了一次民俗博物馆,保管有些东西你连名字都叫不上。都江堰的每个场镇都有各自的特色美食,譬如正月初九朝徐渡,你一定要去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凉拌鸡;春分那天朝中兴场,你一定要到老街上的铺子吃一个糍馍馍。
记得多年前,我在乡下外公家过寒假,某日,外公天不亮就叫醒了我,说是今天朝会,在乡间小道上走了十多里,来到场镇上,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有许多背着背兜、提着大包小包的男男女女;很多人围着一个“耍猴戏”或是“卖打药”的在看,时而传来“哈哈”的大笑声;简陋的茶馆里坐满了人,那里的人总有摆不完的龙门阵;临街的时装店里写着“大减价”,店里的录音机放着“成!成!成吉思汗!”,又或是“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简易的台球室里,留着长头发的青年人趿着黄色的拖鞋正在打台球……而最吸引我的,则是那刚出炉的椒盐锅魁了。
那天,外公不仅给我买了当地有名的椒盐锅魁,还给我称了两斤地梨儿,中午我俩吃的是豆花饭,豆瓣蘸料、豆花、米饭拌着吃,直吃得大汗淋漓,爽!下午,他在茶馆里悠闲地喝着盖碗茶,我就在小人书摊看连环画。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幸福的一天啊!
如今,外公已故去多年,我偶尔还是会去朝会。如今的春台会已成为乡村旅游的组成部分,天府农耕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有舞狮子灯的,有踩高跷的,煞是热闹,只是,穿梭在人流中的我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