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长年纪了，就会怀旧，三年过年没回家，这次回家更加感伤，加倍地思念已逝多年的姥爷姥姥。
每每去姥姥姥爷家小住，寒假暑假半月一月也是有的。姥姥家特别的小，两间的小平房，外间大概五六平米的样子，一个灶台，一口水缸，两个翻盖的大柜子，里间稍微大些，也不足20平米，一盘大大炕占据了大半个屋，一张折叠圆饭桌，一张书桌上摆了一台小电视，一个大翻柜子，一个小小的衣柜，一个书柜。仅仅一条小小的过道留着走人。虽小但也构成了我儿时记忆里的天堂。小小的我，喜欢把枕头搭成楼梯爬上早起垒的一人多高的被子褥子垛上（炕既是睡觉也是待客的地方，被子褥子早上叠起晚上铺床)。躺在上面或者坐在上面晃着双腿，最爱就是把被子堆扒拉倒在炕上，被大人们絮叨又要重叠被。也喜欢参与每天入夜睡觉前的铺褥铺被，因为我的加入，短短几分钟就搞定的事儿，往往需要很久。后来让我包揽了炕边那一遛窗户贴挂棉窗帘的事儿，才让欢腾雀跃的我不再捣乱。
母亲排行老七，打我记事起，我的姥姥姥爷已近古稀，姥爷大姥姥九岁，印象中就是拄拐老人。姥爷是小学校长，对待孙辈儿的态度完全是严父家规的模样，孙辈儿去看他，不是问成绩就是让背书读英语，坐立行走都要有模有样，挂嘴边的是吃不言睡不语。孙辈儿都怕爷爷，除了我和最小的小表妹。小表妹是姥爷古来稀后得的最后一个孙女，也是养在姥爷身边的，我是姥爷最疼爱的小女儿的独女，不天天在身边厮磨。借着母亲的庇佑，外加功课还算好，从不惧怕姥爷的功课查问读英语，我在姥爷身边也算是肆无忌惮。出其不意的拔一下姥爷的白胡子，咯咯的乐；在炕上猛跳猛跑，姥爷从跳塌炕说到跳断腿；偷拿姥爷藏在兜里看报纸的放大镜，在炕上找焦点烤纸玩儿。和姥爷要他养胃的干咸菜嚼上一块，简直人间美味。小时候的我爱听故事，每次去姥姥姥爷家，最大的事儿就是缠着姥爷讲故事，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儿，团坐炕上，晒着太阳，一个讲一个听，从大闹天宫讲到猪八戒，被缠磨厉害了，编出了猪九戒猪十戒， 讲的姥爷口干舌燥就把我推到姥姥身边听十二生肖，老鼠嫁女。再后来，我长大了，回去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短，姥爷也越来越老，成了爱吃糖的老小孩儿，不愿和别人分享他的糖果，我再回去，拿些新鲜的糖总要给姥爷藏到他的口袋里一些。大一那年期末考试时候，妈妈电话告诉我姥爷89高龄没受罪已经西去了，一千多公里我不用回去祭拜，考试要紧。我跪在床铺向家的方向拜了三拜。那个每天团坐在炕上拿放大镜关注国家时事，关注小报里的法律纷争，注重养生之道即便是再不能再下炕还要早晚各一套摸耳叩齿做操的姥爷再也不能给我讲故事了。
看闺女的绘本，十二生肖的故事，仿佛姥姥在身边讲起老鼠成了十二生肖首位，，把猫生生骗了，所以猫一直记恨老鼠，见到就要抓。姥爷在旁边打趣，你姥姥肚子里的故事也多，再讲个老鼠嫁女，嘟噜哇嘟噜哇，娶个媳妇吹喇叭。每逢正月初十，姥姥也会备一些吃食放在地上，给老鼠嫁女准备，祈求一年的安静，夜里睡觉，厚厚的纸褾的天花板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总是害怕钻进姥姥被窝，姥姥说别怕，那是老鼠嫁女呢。听母亲讲，姥姥是那个年代少有的上过私塾的女子，写的一手好看的毛笔小楷，十几岁便嫁给姥爷这个大户读书人，见过富贵，经过贫困借粮度日。姥姥一辈子不容易，生养十个孩子，养大八个，送人一个。她一生多病，冠心病严重时候总是休克，糖尿病也抑制不了她爱吃肉的本色。姥姥为了这个大家庭辛劳了一辈子，记事起，姥姥最爱去的地儿就是小房(类似于库房）每天上下午必要去那个开灯依然昏暗进门需要低头的小矮屋里报到。家里家外都被姥姥收拾的井井有条，姥姥做饭也好吃，我最爱吃姥姥做的烩菜，有南瓜，有粉条，有肉丸子烧肉，现在想起还忍不住咽口水。母亲说，小时候缺吃食，姥姥变着花样的做，也让大家都能吃上一口。我挣了钱后回去给姥姥，姥姥说大城市花销大，你自己留着花，姥姥有。那些年姥姥一个人又过了九年，好在儿女众多，五舅舅长期伺候姥姥，其余儿女三天两头搭照，在身边的孙辈儿也常去，即便是这样，姥姥还是会寂寞，一个人站在炕边哼唱小曲。姥姥走前最后的那几年，我已上班，没有假期常回去，每每回去也就一两天光景，姥姥说不用惦记，回来看看就好。姥姥89走的，出殡那天，我在巷口一直望着灵车走，就像每次回去姥姥坐在巷口巴巴的等待迎接我一样，我也在那里送送她。
今年是2019年，姥爷离开我们已经16年了，姥姥也离开了7年。尤记得姥姥过世，妈妈说再也没有妈可叫，再也没有人如父母那么疼她爱她，嘘寒问暖。我心中登的痛楚。依稀记得每年回姥姥家对于我是多么值得欢喜雀跃兴奋的事儿，大包小包跑进那扇铁门，看见坐在炕上一直朝窗外望的那一对儿老人，那些年的欢声笑语永在心头。房虽小，可是心大，爱在，就够了。我闺女和母亲说 姥姥你没有妈妈了，她去了天堂，你想她么。我告诉闺女，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是那些逝去的人会在我们心里，一直都在。
很早就想写一些关于姥姥姥爷的故事，给自己留作纪念，迟迟不知怎么写，今回到老家，倍觉想念，作此文，已示宽慰。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记挂，望安好。
2019.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