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从医生那知道父亲的病早已过了最佳治疗期，离生命的终结也就几月光景。父亲坚持不住院，他总是说着自己不可以再拖累她们母女两，于是小芳辞掉了兼职工作，每周都回老家想多陪在父亲身边。 父亲最后还是没能撑过三个月，去世的那天，一直紧握着小芳和老伴的手，依依不舍的望向远方。他看到那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芳，第一次发出ba这个音，他激动地把孩子抱起举过头顶，那孩子也是开心的手舞足蹈，发出甜甜的笑声。

眼前一下子又变幻成小芳六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小芳去城里的公园玩的场景，小芳在前面小跑着，边跑边回头唤着爸爸，而跟在后面跑的已不是当年那个还算健壮的男子，这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喘着气跟着他的小芳儿踱着步子喊着，“芳儿，你跑慢点，爸爸老了，跑不快了。”两个身影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夕阳的一道晚霞中。

 母亲对小芳说：“你爸生前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不堪，平日里疼的直叫唤，但你一回家，他从没敢吭过一声。你爸总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芳儿，他走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知道能陪你多久，咱芳儿还那么年轻，到时候就剩她一个人该怎么办。”母亲说着，用手帕抹了抹溢出的眼泪。

“我总是让你爸放心，我们家芳儿这样能干，现在也是靠自己在过活，我们也给不了你什么，只愿你将来把个好婆家，男人能好好待你。”

出殡的那天，乡间的小路上，在这条小芳小时候日日上学放学经过的小路，她再次见到那个疯女人，她还是坐在当年的那个山坡上，一个人拿着狗尾巴草唱着歌，像个孩子。小芳这次不再害怕，她轻轻的走过去，第一次想要仔细去看这个疯女人，脸很脏，五官却是很精致。小芳看着她的脸仿佛能想象出她年轻时究竟是怎样的漂亮和风光，最后竟落个这样的下场。

小芳走近才听出疯女人唱的那首歌的调调：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小芳记得她小时候也曾在乡间小路上边跑边唱这首歌《鲁冰花》，当即泪流满面。当她走近想要伸手触碰这个像孩子一样的母亲时，那个疯女人突然很害怕的跑开了，小芳站在原地捂着嘴痛哭起来。 

一星期后，小芳去父亲的坟头送花，阴沉沉的天空正下着绵绵细雨。她在远处看到那个疯女人摊坐在父亲的石碑前好像在说些什么。雨水湿透了她的衣裳和发丝，看得出那女人已经坐在这许久。她轻轻的走过去，用自己的伞挡在女人的头上。这次那女人没有再逃，当小芳走到她面前时，她的眼神透露出温柔，是个慈爱的母亲在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小芳伸手摘掉女人发丝上沾的脏东西，那女人就那样一直望着小芳的脸，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

小芳说：“当年为什么要装疯？” 

女人回答：“如果不这样，就早死了。你父亲怀疑我跟别人有什么，他也不相信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就像个疯子那样将我囚禁在家里，不开心了就辱骂踢打我。我当时准备吃药一走了之，后来被救，才发现有了你。我想要保住你，只能这样。”

女人想到那些不堪的经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混杂着雨水，一起流淌在墓前冰冷的水泥地上。小芳没有再说什么，她没有去问她的父亲究竟是谁，也不想知道前因后果。她觉得自己一直努力的生活着，即使家境贫寒，但是她靠自己在努力过活。即便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也能感受到来自父母的爱。她的亲生母亲为了她甘愿装疯卖傻一辈子，她想自己还算幸福的吧。

她对那女人说：“别再装疯了，好好生活吧。”那女人哭着，没再说话。

小芳祭拜完父亲，便赶去老家中探望年迈的母亲。 到了家中，母亲提起当年事情的经过。

她说着：“当年村上很多男人对你的母亲不怀好意，你父亲又时常要去县城出差。每次回来都会听到那些男人的老婆在外面说三道四，听得多了，自己也起疑了。那帮女人我知道，无非也就是嫉妒你母亲的美貌，因为每次做农活，家里的男人都会怜香惜玉，帮着你妈做一些体力活，看见的女人便爱风言风语。等你爸回家，就开始乱说起来。你母亲也常常受到别的女的欺负。我跟你父亲都跟你的母亲有过接触。她是个为人善良，很好的女孩子。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爸听多了，也就开始起疑了。你出生前，你母亲就疯了，就那个时候，单位把他调到县城，他没有带走你母亲。大家都估摸着他肯定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知道的话，不知道他又会怎样对待你的母亲。唉，也是命苦的娃，好端端的就被折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