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信芳
先把是非判断放在一边,把宽容与审判也搁一搁,看看一个人行为背后有些怎样的心理动机。
根据已有的公开信息,江歌案中的刘鑫一共做了三件大事:
第一、找了个渣男友,自觉不妙而提出分手,但因为是渣男,所以留下很多风险隐患;
第二、投靠老乡闺蜜江歌,把渣男的滋扰和寻仇风险引向江歌,并最终导致江歌死亡;
第三、江歌遇害后,不闻不问,躲闪逃避,高调得瑟,并千方百计撇清关系,最后在江母的人肉搜索下被迫现身。
前两件事情由于暂未发现太多主观故意的成分,而且有关这起极端事件的很多细节尚未公开,因此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谴责。第三件事情,引发了网络道德义军沸反盈天的讨伐,因为面对一条倒在血泊中的生命,闺蜜的生命,帮过她的人的生命,刘鑫显得太过冷血和自私。
但再一细看会发现,刘鑫的行为不仅冷血自私,而且十分反常。
孟子说,人皆有恻隐之心,“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只要是个正常人,得知一个小姑娘,辛辛苦苦在异国他乡边留学边打工,却飞来横祸死于非命,多多少少都会生出些同情心。更何况死者江歌是自己的老乡、闺蜜,困难的时候收留过她,并且是她把火引向了别人,痛苦和同情应该比一般人更深、更大才正常。
就算刘鑫刚刚好是一个没心没肺,没有恻隐之心的非人,那她也已经成年,也在海外留学打工长了见识,多少也该知道点儿人情世故。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哪怕演演戏,也应该装得痛苦些,对江歌母亲表演出一些同情和关心,或者夹起尾巴低调点儿,省得激怒对方,引火烧身。
所以,要命的问题是,刘鑫为什么连戏都不演一演?
这里当然有对承担责任的逃避,怕演着演着就真脱不了干系了。
但与此同时,她的奇葩行为背后,隐藏一种正常的心理动机。
其实,她一直在演戏。
只不过没有按照一般公众预期的那样,演一个对朋友的死痛苦不堪、对朋友的母亲充满关爱的角色。
她演的是另一个角色:我没有错,错的人不是我,从而维持良好的自我感觉。
放在这个极端事件中,这种角色行为显得冷血自私,但这实际上却是一种常见的人类心理需求。
维持合理的高自尊,也就是认为自己是好的、能干的、高尚的,这是大多数人都有的一种强烈需求。如果让人们在扭曲事实来维持高自尊,和真实反映现实之间进行选择,人们常选择前者。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人,为了维持所谓的高自尊,千方百计曲解事实,为自己过去的行为辩护。比如夫妻离婚,原因可能是男方对婚姻不忠导致难以维持,但丈夫却将婚姻破裂归罪于前妻不够温柔体贴,他这样辩解主要是为了让自己感觉良好,尽管这会让他付出错误看待世界的代价。
有时候人们甚至还会为自己受罪受辱的经历辩解,只要这种辩解能够有助于显现出自己最好的模样。
曾有社会心理学者研究了一种侮辱戏弄仪式的现象,实验结果证明,参与者所经历的程序越痛苦,他们却越喜欢那种经历。这种现象乍看起来有些令人吃惊,但细想一下也不难理解。“我为什么要去经历这件奇葩的事情,难道只是为了寻求痛苦和尴尬?”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傻瓜,所以,为了维护自我正面形象,人们宁愿扭曲对受辱经历的感受,试着从正面去理解它,甚至接受它。
从目前公开的信息中可见,刘鑫并没有过多地批评或抨击他的前渣男友陈世峰。
一来可能是出于害怕,毕竟他要杀的人是他,这个隐患还没有完全清除。
但另一方面,也是自我辩解的需要。因为找什么样的人和自己建立同居男女友的亲密关系,多少可以显示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很多愤怒的网民都在攻击她:“能找这么个渣男的,肯定也是个渣女”。所以,在界定分手责任的时候,刘鑫为了维护正面自我形象,把原因归咎于陈世峰的性格阴郁偏激。而在其余时候,为了摆脱傻瓜的自我感受和渣女的外界形象,尽管陈世峰的极端性格及其恐吓、威胁和跟踪行为已经把她折磨到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需要找个人壮胆的程度,她也宁可淡化、逃避,或者起码不主动提及或承认前男友是个渣男这个铁铮铮的事实。
在对前男友的渣男本性进行淡化处理来逃避现实的同时,刘鑫花了大量精力歪曲事实,切割江歌之死与自己的关联。
首先,对陈世峰是凶手的事实闪烁其词。
刘鑫在微信中提到:“三叔妈妈,你冷静下来可以吗?我是当事人,为了尽快破案给三叔和你们一个交代,我每天都在尽全力地配合警察。现在谁是凶手还没着落,我不见你不是在躲你不敢见你,是因为现在谜点太多没有找到凶手,没法给你一个交代!”“不管凶手是谁先抓出来,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也不想让我的三叔死得不明不白。”
事发当时,她找江歌为她壮胆,结果二人被陈世峰尾随,然后她先进屋,留下江歌在屋外独自面对陈世峰的屠刀,她居然还说“现在谁是凶手还没有着落”。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是通过刻意消除杀人者是她前男友的事实,既达到逃避责任的目的,同时又给自己找一块自以为是的遮羞布:那个杀人者不是我前男友,我还没有差到找个恶魔当男友的程度。
其次,宣告自己的生活不受影响。
比如,距离事发100天左右的时候,换了新发型,买了新包包,做了指甲,换了美美的微信头像,在朋友圈发了笑容满面的自拍等等。还有,当她迫不得已与江母会面时,穿着一条鲜红鲜红的裤子,丝毫不顾忌这个扎眼的色彩会极大地刺激江母对女儿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联想,从而让这个伤心欲绝的母亲雪上加霜。这些行为其实上一层思维的自然推演:既然杀人者还没有着落,那就未必是我的前男友,也就是说,未必和我有一毛钱的关系,那么我就可以该吃吃,该喝喝,爱谁谁。
第三,极力否认自己的冷血自私。
刘鑫对江母说:“从你来了日本以后我就一直担心的从警察那里打听你的状况,你却让网友这样的诋毁我……我不恨你,但你已经对我造成伤害了,事情解决了以后也不会再见你了。放心吧,为了我的三叔我拼到死也会找到凶手,这是我唯一能对你承诺的。”
意思是说:我对你很关心,而你却恩将仇报,坏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这番境界,跟《射雕英雄传》里的完颜洪烈大有一拼。眼看着包惜弱宁可和自己的夫君慷慨赴死,也不愿意享受他给的荣华富贵时,他哭天喊地,泪如雨下:“真有十八年都捂不热的心啊!”明明是自己一手导演了一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还要将悲剧的原因归罪到别人身上,好像还是别人不知好歹,对不起他的一往情深似的。
多么奇葩的逻辑!
然而,如果你觉得奇葩,那是因为正常的生活轨迹限制了你的想象力。我们周围有的是这样的人,他们自私冷漠而无情,却总能找到完好的借口,自己决定自己是最好的、最无辜的,是全世界对不起他。他们有着比一般人更多的需求来得瑟自己的伟光正,哪怕他们的心像毒品一样恶,嘴像刀一样尖,活得像流浪狗一样惨。
(文中图片均来自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