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微风拂过，丁香花气息透入心脾。游人渐少，江面的波纹也似趋于平静。肖范见筱月哭得伤心，便不停的安慰……。半晌，筱月止住了抽咽。
“当年，你为什么走的那么突然，不肯跟我道别一声啊！那样，也许我会好受一些。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助了我，我总感到亏欠……！”
“筱月，你千万不要这么想。难到帮助人就一定要得到回报？我不认同。我只是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人们感觉生活实际是快乐的。人都应多一份爱心！”肖范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当年确实认准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当我得知你已有了意中人，并深深爱着时，就立刻把你当成了好朋友。后来我正准备调转时，见你每天沉在凄苦的等待之中，又不忍了……。”肖范坦诚道出自己当年的想法，但他还是隐瞒了一个事实：就是韩剑飞从南方回来后的四五天，曾单独找过他……。这也许是他没向筱月道别的主要原因吧！
筱月认真听完他的讲述，轻轻舒出一口气。她突然升起了两个念头，她想抚摸一下他曾经受到灼伤的脸庞，她还想在他的肩头靠上一会。然而她都没有去做。“我们是好朋友，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她很像是自言自语。猛然又想，肖范也许更象一个成熟稳健的兄长。有这样一个哥哥多好啊！
＂是的，我们是老朋友！好朋友！＂肖范郑重的笑道。
“肖范，我现在最不放心的是韩星！你也知道，这孩子太过任性，竟要去X城。那里气候环境不好，听说现在还很不稳定，我怎么能放心。她好像特别崇拜你，会听你的。你能帮我劝劝她吗？”借着灯光，筱月看清肖范的面部好像抽动了一下，因为这个问题确确实实难住了肖范，因为他就是当年的支边青年。
从情感上看，韩星是筱月唯一的心肝宝贝，一个女孩要去X城闯荡，任凭谁都不会放心的。肖范多么希望韩星能够陪在妈妈身边啊！从理性看，韩星虽然只有二十二、三岁，她的聪明、应急反应能力决不低于其他年轻人。她有着自己的志向。她在追求自身的价值！
“韩星跟我说过两回，她想从事民歌音乐创作，她决然要走进大西北，去一步步体验生活，搜集传统民歌。”肖范知道韩星几乎搜集了王洛宾、雷振邦的所有作品。她是认认真真做着准备。现在他左右为难。
肖范得知韩星是筱月女儿之后，更加喜爱这个孩子。当韩星坚定不移的一定要去X城时，他就劝过她。并在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是他会陪她一起去……。可这些他现在无法对筱月说。
“筱月，你放心，我把韩星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一两天我再跟她长谈一次。她跟我说，她爸爸剑飞同意她去，只有你反对，她让我帮助做你的工作呢！”说到这肖范不由得笑了，筱月也闪出一丝笑容。她有种奇怪感觉，好像若是肖范赞同韩星去X城，她便会有一种安全感似的。自从知道了肖范就在韩星的身边，她的心里安定多了。
“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温度也有些凉意。“你不冷吧？”肖范忽然说道。筱月瞄了肖范一眼说道：“你才想起问啊！”两个人都笑起来。肖范又给筱月送回电梯口，微笑着摆手，直到电梯门缓缓的关闭。
（十三）
筱月早早来到幼儿园，站在自己的办公室，从窗口看着陆陆续续走进幼儿园大门的幼童。她给自己泡了杯茶。
省城中医诊所的老中医告诉她：一定要保持心情的舒畅，多到室外活动，有条件可以旅旅游，看看大自然的风光。并给她开了张食谱清单。他又说，这两天看你情绪乐观很好，一定保持健康良好心态。
是的，在省城这几天她感觉到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轻松。就是此时，欣慰感时时溢满心间。她被请到了肖范的家里。他的卧室里挂着和妻子朱蓉的大幅婚纱照。他神态沉稳而郑重，朱蓉显得大气端庄、五官楞角分明、眼神透着锐气。室内整齐干净。他的书房有些凌乱，书架上的书随意摆放，桌上的书有的待阅似翻着……。她细心帮他清理了一会儿。肖范笑道：太乱了。找书查阅完从不放回原处，为这个朱蓉没少批评我。一件器物吸引了筱月的目光。那是件艺术造型的笔筒，外缘是一只夸张的奔羊。多么亲切熟悉啊！她清晰记得，那是当年他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他是属羊的，选来选去，买下了它。一份感慨油然升上心头，筱月眼眶有些润湿。她拿起来抚摸一会，又放下了。
筱月品着茶，思绪缥缈……
那天，韩星把她带到了音乐厅。筱月几乎是第一次走进音乐场所。肖范和佳佳也来了。佳佳在那点播歌曲。韩星说道：请我们可爱的肖老师演唱一首保留曲目‘在那遥远的地方’！……熟悉的悠扬曲调又萦在了筱月的耳边。大屏幕上映着无际的草原、羊群、毡房、远山。筱月感慨万千。韩星又要求她和肖范合唱‘敖包相会’，自从与剑飞恋爱，筱月就很少唱歌了。（剑飞不会唱歌，也不喜欢听歌）她勉强唱了，高调部分是韩星和她一起配合肖范唱下来的。旁边的佳佳一边猛烈的鼓掌，一边按键子选歌。韩星独自唱了好几首草原歌曲，也与肖范合唱了‘芦笙恋歌’。筱月第一次感到，韩星唱歌时竟全身心的投入，清亮、空灵。全然不像个任性调皮的女孩子。从下午唱到晚上，筱月发现唱的歌都是和草原有关的少数民族特色民歌。她也明白了韩星的意图。最后还是她说话了：你肖叔叔也累了！……
肖范最后跟筱月说：韩星是认真下了决心要去X城了。能不能这样——过些天我正巧要到X城去，你和韩星当旅游了，也跟着去看一下，如果韩星适应不了那里的气候和生活习惯，她也许会改变主意。筱月回道：也只能如此了！
“喂！想什么呢？都痴神了！”
菁菁进屋她竟没有察觉。半天才缓过神来道：“还不都是韩星毕业的事！”
菁菁介绍了这一周的情况。那个嘴里咔进异物的孩子口腔只有点轻微划伤，已痊愈出了院，又送回到幼儿园。家长不停的道歉说：孩子放在这里放心，幼儿园的人责任心都强。并把五千元抚慰金退回。菁菁拒绝了收回并说道：我们幼儿园一切为了孩子！家长感动的要掉下泪来说，我还担心你们不收我的儿子呢！
筱月舒口气。菁菁又道：“这一周，又新来入园二十左右个孩子，可能跟报纸电视台跟踪报道这件事有关。”
“这倒是件好事，教师不够，再聘任两到三人。爱心、人品、才识把好关就行。”菁菁笑着听筱月把话说完。
“筱月姐，你这次从省城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年轻漂亮了，又有精神！”
两人说笑了一会，筱月猛然想起什么事又说道：“这两天把一些急办的事做好，你休息几天，陪晓兵参加高考，一定得奔名牌大学，他是个优秀的孩子……！”
“嗯，模拟考试名次都在前几位，就看临场发挥了。其实我现在真没多大压力！既使考的不尽人意，我也不会责备和难过。只要他用心了。”
筱月很佩服菁菁的心态。她教育出来一个极懂事的孩子。“等晓兵高考结束，我带他出去旅游！到X城大草原去看一看……”
（十四）
听着“老师再见！阿姨再见！”这些稚嫰的童音，筱月由衷的欣慰。她又来到小餐厅，看师傅们正紧张的忙碌，为长托留宿的孩子做着晚餐。她嘱咐了一番。又对值夜班的教师说道：夜里不能低于两次查房，一定注意各方面安全，千万不能大意！
这时，手机响了。是剑飞挂来的。他说已经让小陈开车来接她了。他又补充道：“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顿饭了。”筱月很想说她已经告诉菱子在家熬营养粥了。“有些事也想跟你谈谈，在家里不是很方便……！”他挂断了电话。他要谈什么呢？筱月想着，心情沉重起来。
剑飞到了西餐厅，坐在靠窗位置。筱月走进来时，他的右手几根指头正下意识的弹敲着桌面，眉头锁着。见她走过来，便做个手势。筱月坐在了他的对面。
剑飞心思着实烦乱。他匆匆在S市赶回来就是麾下的‘时尚’服装公司出了问题。经理因经营出现困境提出了辞职。结果，他派人一查帐目，竟少了一笔二十万流动资金。这么多年他树起了＂東華集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東華＂凝筑了他的心血。集團下面设了‘时尚’服装公司；‘生物肥料’公司；印刷公司；‘泰生’药品公司。还有他最为得意的＂輝煌大厦‘’。辉煌大厦集住宿、餐饮、娱乐、健身为一体。集团总部就设在“輝煌大厦”。十年前他想进军房地产，艾霓的劝告，使他停止了脚步。现在看，这一步没走是正确的，他不得不佩服艾霓的远见！……
就在他确定服装公司的財务亏欠与原经理有关时，女儿韩星挂来了电话。她说十天后她要去X城见习考察，需要一笔钱。他问是她一个人去吗！女儿回说还有她的老师肖范，并且妈妈也同去！听到这里，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起来。肖范！是那个肖范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筱月为什么一点都没透露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清醒过来后，剑飞直接给北京挂去了电话。他要联系中央音乐学院的朋友，让韩星去北京见习或深造。然而朋友的回答是办不了！
服务生端来菜品，还有一瓶红酒。筱月说自己吃中药呢，单独要了杯矿泉水。吃了几口，剑飞慢声说道：“前些天，你不是坚决反对韩星去X城吗？突然的，你怎么又同意她去了！”他的目光直视着筱月。
“韩星执意要去，说也不听，我有什么办法！”筱月淡淡的回道。她感觉到剑飞的眼光充满了陌生，他还是当年的那个让她思念得心痛的剑飞吗？
“是不是和肖范有关？”剑飞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当年，剑飞从S市回来，一个朋友跟他讲，筱月和机关一个叫肖范的青年走得很近……。他的脑子里立时混乱了。他走了两年，难到筱月会变心？他无法肯定。他去找了肖范，谈了半个小时。肖范似乎只说了一句话：筱月值得你爱！
筱月极力忍住了自己情绪。“我是意外见到的肖范。他是韩星的老师。他只说，如果韩星执意要去X城，他会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因为他在……”说到这里，筱月忍不住有点哽咽。“他在X城呆了五年，在那有一些朋友，能给予……”
“筱月，你别激动。更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剑飞觉察到了筱月情绪的变化。“我想来想去，感觉一个小女孩子独自去X城是不妥当，也不安全……”
“那你自己跟女儿说去吧！”筱月早已放下了刀衩。她站了起来，如果再不走，她的眼泪很快就要落下来了！
（十五）
就在筱月拎起挎包，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剑飞猛的一下握住她的手腕。“筱月，你坐下来冷静冷静！算我求你了。”他的语调低沉却有力。剑飞明白自己不该冒失的说出肖范的名字。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一直幽灵般的躲在某个角落，不断的影响着筱月……。
筱月不想被别人扫过的目光注视。她竭力平复着扰乱的心绪，坐了下来。她看着不远处墙上的一幅油画……。她已经没有了食欲。
“我们之间一定是出现了问题。”剑飞幽幽的语气，阴沉的表情，“一起吃顿饭都成了奢望，你的话越来越少，好像变陌生了。”筱月承认剑飞的话没错。只是这些话应该是她说给剑飞的。“我承认……我忽略了你的一些感受！可我这么多年在外的打拼不都是为了你吗！……正象别人说的，物质富足了，心灵的距离却远了。”
“你想过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吗？”筱月收回目光，看着剑飞。
“好了！先不说这些啦！”
筱月明白，话语权似乎一直都是剑飞掌握着。他想说时就说，不想说时总用这句话挡住。有时她甚至怀疑，她说的话他是否认真听过，他何时听过她的建议呢！他是否只把她当成没有思想的花瓶！
“筱月，我想好了——我已经叫人订了机票，过几天，带上韩星，我们去张家界，九寨沟…”剑飞自顾说着，“你也出去看看自然的风光。”
筱月只感到心里阵阵发冷。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丈夫——她曾经爱入到骨髓的男人，一直都在设计规划她的一切，他俨然她的主宰。是的，这么多年，她只是在韩星高考结束那年去了趟北京，又只看了故宫，颐和园。她对大自然的秀丽奇景，已失掉了热情。她内心空虚得只想看一看遗迹，寻找一丝历史的印痕。她微闭上眼睛，心底突然溢出一缕冷笑，——韩星不是我筱月……，她的执拗一点不逊色！
“韩星的工作我来做。”
剑飞的手机响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好，好！我回公司再打给你。就这样……”
从西餐厅出来，小陈的车已停在门口。剑飞说要先送筱月回家。筱月拒绝了，她要散散步。街角的小广场已聚满了人，一排排的中年妇女，穿的红红绿绿，有滋有味的跳着广场舞。她停下看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再过两年会不会也站在这队列里……
手机响了，是韩星挂来的。“我爸爸怎么搞的！手机一直占线……，妈妈，你没和爸爸在一起吧？”
刚挂掉电话，手机又响了，这次打电话的是肖范。他说已经订好机票，还和X城的学生、朋友联系过，那边表示热烈欢迎，急切等待。肖范的语调亲切和婉。筱月非常想说，这一切让韩星去做，可是又觉得多余。只是说：肖范，人到中年了，你也得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肖范说道：嗯，我每天都进行晨练，身体蛮好的。到是担心你，会不会适应X城的气候环境。我尽力把准备工作做细……。
电话断了。筱月陷入沉思迷茫中……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