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他和易山的理所当然，也没有他和上官燕的求之不得，倒是叫人分外轻松。

十二、垂杨几处绿烟浓（二）

不多时，欧阳明日便听到了慧慧细细的喘息，于是道：“椅子很沉，还是我来吧。”慧慧却不肯，笑道：“常言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手脚灵便，怎能让你动手。”听得这样的话，他便不再多言，只是将扶在轮子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这一路上，两人协力，很快下了山。慧慧性情活泼，说笑不断，却不让欧阳明日觉得聒噪。这与易山、上官燕同行的感觉都不一样：易山将他当作神，沉默寡言，他们之间是心照不宣；他爱慕上官燕，与她相处，却总太过小心，往往也只是相对无言。而慧慧，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他和易山的理所当然，也没有他和上官燕的求之不得，倒是叫人分外轻松。傍晚时分，他们进入集镇，分别在即，他心里竟生出一丝不舍。

“慧慧，今日天色已晚，你在镇上住一晚，明早买好东西再回家。”欧阳明日仔细叮嘱。慧慧娇嗔道：“我才不要明天回家！”

“不行，你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欧阳明日板起脸，像是兄长在教训妹妹。慧慧笑容灿烂，道：“我很难来一次集镇，自然要多住几天，玩够了再回去。”

欧阳明日不觉失笑，正想要说她几句，却只觉一阵剧痛袭来，顿时说不出话来。慧慧见他面色突变，焦急地扶住他，问道：“你怎么了？”

“帮我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要运功疗伤。”欧阳明日紧紧地抓着慧慧的手，艰难地说话。慧慧像是被他吓住，愣了好一会儿才推起他，向镇上的客栈去。“你忍一会儿啊。”她不停地说着这句，手忙脚乱地冲进客栈要了一间清静上房，又让小二将他背进房中，安顿下来，才问道，“这里可以吗？”

欧阳明日略一点头，便行气运功，与体内绵延不绝的痛楚相抗。慧慧在一旁盯着他，神情惶急，可随着他渐渐入定，她的脸冷了下来。

手中青芒闪烁，慧慧手持一根钢针，悄无声息地靠近欧阳明日。

她在他面前停下来，把玩着钢针，几次伸手想要刺进他的身体，最终却钢针收了起来。外面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她开了门，一个闪身跃出，与一道绿影斜掠飞离客栈。

“黄使，女神龙和赛华佗分开，正是大好的机会，方才你为什么不下手？”绿影停在一处僻静的小巷，转头冷冷地看着慧慧。

“他的伤在我意料之外。”慧慧语带傲气，“你该知道，我从不趁人之危。”

绿影轻蔑道：“黄慧，你当真还是要按照你那破规矩来？这般不干脆，要是完不成任务，你知道后果。”

黄慧微微一笑道：“周绮绿，我能不能完成任务，不劳费心。”

“好心没好报！”周绮绿哼了一声，转而道，“女神龙申时到了镇上，买了一匹马，向东而去。看她的样子，似乎很着急，橙使跟着她去了。黄使，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若是等女神龙转回来，你还没有下手，教主的计划就要坏在你手里。”

“我自有分寸。”黄慧盯了周绮绿一眼，飞身离开。

上官燕骑在马背上，急速抽打着马鞭，向前狂奔。她在集镇上打听出，早前有两位姑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买了马车，向东而去。她猜度着，那男人应该就是司马长风，便买了一匹快马，认准方向急追下去。

天色渐渐昏暗，上官燕催鞭的手却更急了。眼见夜幕降临，她的心绪纠结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竟然会想着欧阳明日，想他的伤是不是会突然发作，有没有人在他行功时守在身边。好几次，她都想要转回去，却又担心司马长风，强忍着没有调头。到最后，她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尽快赶上去救人。

当圆月升上天幕，上官燕终于看到前方马车上的风灯，明明灭灭闪耀。她扬鞭催马，追到马车身后，再猛地提气，双足轻点，飘然挡在马车前面。

苏碧妍正赶着车，冷不防被人拦住，只得一紧缰绳，停下马车。“你挡我道路干嘛！”她不高兴地盯着上官燕，娇声呵斥。

上官燕早已将凤血剑擎在手中，闻言挥剑划出一道幻影，道：“将马车里的人留下，我便让你过去。”苏碧妍耸耸肩，道：“你害臊不害臊，一个大姑娘竟学那些不入流的家伙，拦路抢劫。”

“我没功夫和你磨牙！”上官燕飞身出招，凤血剑织出一片绵密的剑网，罩向苏碧妍头顶。

苏碧妍回身一躲，闪进马车中，连声叫道：“哎哟，姐夫快救我！”她话音刚落，马车内就劈出数道橙黄光影，震碎了马车的车帘，与剑网交在一起，迸出几星火花。

上官燕心下骇然，右手几乎握不住凤血剑，更忘记了出招。她太熟悉眼前的光影，那是龙魂刀才能散发出来的刀气。果然，司马长风的脸在纷飞的碎布中显现出来，看得她痴了。

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往日的柔情蜜意，好似时光倒回了他们初识之时，满脸冷漠，就连眼睛也是寂冷一片。

“长风，方才她叫你什么？”上官燕咬紧双唇，耳边一遍又一遍响起苏碧妍叫出的那个称呼。风灯的火光映着司马长风的面颊，在他眉间投下奇异的光晕，像是有团火在静静地燃烧。他面上浮出一丝微笑，歉然看向她，顿了顿终于道：“燕儿，你听我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这么说，你真是她的姐夫？”上官燕面色惨白，踉跄着后退几步，几欲摔倒。但她用凤血剑撑着，挺立身形，唇边绽出虚弱的笑容。司马长风跳下马车，伸手想要扶她，她却将他的手一摔，眼中泛起浓重的悲哀。那些山盟海誓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只是短短一年，曾经给她温暖、给她希望的人，就已经娶了别人。

“燕儿，她是我父母定下的，我不能不娶。”司马长风背着光，整个人都融在黑暗中，看来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剪影，一点也不真切，“可到现在，我也还没有娶她。我想要等你出了墓穴，与你说清楚。”

上官燕紧紧捏着凤血剑剑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显出不正常的白，她竭力保持着身形挺直而不颤抖，不肯露了怯。江湖风雨，多少次陷入困境、死里逃生，现在不过是面对一个负心人，她岂能有一丝一毫示弱。“什么昏迷不醒，都是假的！想必你故意留下那些被擒的话，就只是想引我来追你，让我看到眼前这一幕。你盘算得真好，等我从墓穴出来，叫我看着你和别的女人成亲，好彻底断了念想，是吧？”她挤出这些话，便再不能言语，心底好似有弥足珍贵的东西碎裂，清晰的迸裂声让她耗尽了最后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