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已年近半百,正如世人所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可吴老师却万万想不到,今年——人生的第四十八个年头(吴老师的本命年),人生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吴老师下岗了。
一个多月前,镇教育办贾主任正式通知了他,要他作好待岗的准备。啥叫“待岗”?吴老师一听慒了。待岗不就是呆在家里等待上岗吗?可在这“调整学校布局,优化教师队伍”的口号下,竞争已是白热化。宣布命其待岗,基本上可以说是给他的职业生涯判了死刑。
可吴老师才48岁,按现在流行的说法:50岁是人生的第二个青春。吴老师正当壮年,并不老呀!他眼不花,耳不聋,头脑灵活,思维敏捷。身体好得赛过一头牛。可如此好的身体,有时也不争气。7月底,要举行全县中小学教师文化成绩统一考试。可就在临考的前几天,吴老师不小心感冒了。平常很少生病的吴老师一生起病来,还真如“头发丝穿豆腐——别提了”。那两天,吴老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头疼发热,嗓子冒烟,坐立不安。吴老师平常又很少生病,不知药为何物。老伴劝他去输液,他白眼一翻:“输啥液?俺身体没这么金贵,莫惯坏了自己。”瞧!说他像一头犟牛一点都不假。
可这一次,吴老师发现自己犟错了地方。平常有个小感冒,拖一拖,熬一熬,一两天过后,自然好了。可现在呢?都三四天了,还是高烧不退。到第五天,实在熬不住了。又不好意思对老伴说,偷偷跑到乡村“赤脚”医生莫医生那儿买了点治疗感冒的“速效感冒灵”吃下去。可这感冒灵并不“速效”。晚上,吴老师又跑到莫医生那儿,责怪莫医生卖给他的是“假药”。莫医生一听吴老师质疑他卖假药,不敢怠慢,连忙对吴老师实施“望、闻、问、切。”最后,莫医生对吴老师说:“你的感冒比较严重,已经发展为扁桃体炎。须打消炎的针,外加中草汤药双管齐下,方能袪除。”吴老师一听,心想:“大概医生都喜欢骗人,鬼才信他!”于是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回来了。“我才没那么傻呢,打针、吃药,见你的鬼去吧!”吴老师心里忿忿不平:“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韩非子•喻老》),肯定是他架上药生尘,急于推销出去。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回到家以后,吴老师让老伴烧了一锅水葱辣椒汤,喝下肚去。躺在床上,外加盖了两床棉被。热得不行,把里面的棉被全给汗湿透了。本想这样一来,感冒,还有那什么扁桃体炎会不治而愈。可第二天起床以后,症状还是一点儿也未减轻,而且四肢酸痛无力。这时才想起今天是全县教师统一考试的日子,心里说了声:“糟糕”,硬着头皮上了开赴县城的汽车。因为是全县统考日,班车上的人特别多。吴老师上车时就已经没有座位了,他挤到前面,在司机旁边的引擎盖上找了个空位坐了上去。不过是个倒着坐的位置,没办法了,只能将就吧。
来到城关中学考点,吴老师如坠云里雾里。随着拥挤的人流,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考室刚坐定,开考铃声就响了。考卷发下来半天了,他瞅着那些文字就像一个个小蝌蚪。他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答题。考题不是太难,这并难不倒他。吴老师本来学习功底就好,在学校搞教师培训的时候,他还给老师们上过课呢,说句玩笑话,算得上是老师的老师了。考场上特别安静,只听见一片笔尖与纸面接触的“唰唰”声。时间过得飞快,一会儿广播里播放出:“离考试结束还剩15分钟”的通知声。吴老师已经答完了题,他抬头看看旁边的人还在埋头作答,心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他漫不经心地检查试卷,还把自己有点没把握的那几道题又做了一遍。还剩最后5分钟了,吴老师坐等交卷。当他不经意间把第二张试卷翻过来时,心里猛然一激灵:“完了!这一版竟然一道题都没做,是张白卷!”吴老师心里叫苦不迭,连忙奋笔疾书。这版的题目很容易,怎奈时间已经不够用了。等监考老师从他手中扯过试卷时,吴老师才答了3个小题。放下笔,他的手心里已全是汗。
吴老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考场回到家的。一回到家,他就倒头睡去,老伴叫吃饭,他都没起来。第二天,饭也没怎么吃,整个人都蔫了。老伴以为他扁桃体炎还没完全好,叫他上莫医生那看看,他也懒得答话。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星期,他就接到了贾主任通知他“待岗”的消息。
转眼间,学校开学了。看着以前的同事一个个去学校,吴老师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真不是滋味。又过了两周,吴老师还是没能从“下岗”的事实中走出来。家里面的农活不多,平常都是老伴一个人包了,只有在农忙的时候他才搭把手。以前在学校,日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晃就是一周。可现在?吴老师尝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百无聊赖之中,吴老师把好久没练的《欧阳询九宫格》字帖拿出来,挥毫泼墨打发时间。一个周末,有一位家长来找吴老师有事,看到吴老师的字,不禁赞叹:“好字!好字!”随即,他提出每逢周末让孩子跟吴老师学书法。吴老师一思忖,反正自己如今时间大把的,教教学生也正好排遣寂寞,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未曾想,到了周末,来了七八个小孩子。他揣测,肯定是那个家长也跟其他家长说起过这个事。既然来了就一起教吧,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第二个星期,有家长又提出,能否在教书法之余再教孩子们一些文化课,指导作业什么之类的。吴老师想,可以啊。有一阵子没拿粉笔了,心里正难受呢,这样既可充实了自己,又造福了学生,何乐而不为?!当然,学生家长们认为吴老师牺牲自己的时间教孩子们,不能光做义务,给点报酬也是理所当然的。一开始吴老师还推辞,但拗不过家长再三坚持,只得作罢。这样一来,每个周末吴老师家里可谓是“人丁兴旺”。他每周休息五天,“工作”两天。有时候,碰到非双休日,心里面还有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每周就为等这一两天。
两个月过去了,吴老师的“培训班”愈发发展壮大起来,竟然超出了他曾在学校带的班级人数的两倍。吴老师更忙了,他利用五天的时间精心备课,为的是上好这两天的课程。不久,效果就出来了。凡是在吴老师参加了培训的学生,成绩直线上升,学生、家长都非常满意。吴老师声名远播,每个月所得到的报酬竟是原有工资的两倍。有的家长还考虑让孩子脱离学校,每周一至周五都来吴老师这里上课。正好吴老师是个全能手,啥学科都能教。
又是一个周末,孩子们还没来,吴老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拐进了他家院子。定老师定晴一瞅,原来是贾主任。贾主任笑嘻嘻地跟吴老师打招呼,寒暄了几句,谈话立马进入了主题。原来贾主任是来请吴老师回学校上班的。他说上面有政策,凡待岗的老师,都可以返聘,工资分文不少。说明来意后,贾主任大大咧咧地坐在堂屋的沙发上,等着吴老师向他“感恩戴德”。可是未曾想,吴老师却没有预想的那般欣喜若狂,只是就冷冷地说了句:“我这样挺好的,不劳领导费心了。”听了吴老师的回复,贾主任嘴巴张了张,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