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有你的七个黄昏

 

  我从来不知道一场雨可以冲刷掉这么多东西,包括你。

  那是一家叫“马上安”的青旅,两层小楼,有个露天的大院子,围墙下种了些不知名的花,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我曾经一度怀疑这家青旅的名字起错了,应该叫“马上鞍”的,那时的你揉了揉我的发顶,嘴角一挑,然后温柔的说道“去问问老板。”我极喜欢你的嗓音,温润,宽厚,带有一种说不出的质感,像有魔性一般引人沉沦。

  老板的解释简单得让我语言一度停滞,“马上安,”原来就是因为老板和老板娘喜欢这里,马上就安定下来了的意思。真是很美好的事情,让那时的我羡慕得两眼放光,而你只是站在院子里,冲我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里有着落寞和不忍。我不曾知道你会突然离开,因为那时的我一度以为这样走下去,终有一天我们能找到一处可以安定下来的地方,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以为。

如今我躺在走廊的躺椅上,醉得一塌糊涂,地上散落了一些翠翠绿绿的酒瓶。距离你离开已经有月余了,我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可能心里还是有那种期待,希望你能折身回来带我走,说你是有事去了,所以才不告而别的。你瞧,我一直是这么的不清醒,如果阿雅在,一定一巴掌拍上我脑袋了,然后揪着我的耳朵冲我吼“苏云歌,你个大傻逼,”可惜阿雅不在我身边,没有人把我从过往的回忆里拽出来。

我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是被痛醒的,胃总是很脆弱,不禁折腾。身上盖了一块毛毯,我知道是老板娘七七姐给我盖上的,她总是心疼我,比你心疼我。我撑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看着外面雨气弥漫灰蒙蒙的天空,看着落了一地的颓败花瓣,看着被雨淋湿的秋千,看着檐下的风铃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然后冒出了一个“或许我该离开了”的念头,它在我的脑海里久久盘旋不去。

餐桌上有七七姐给我留的饭菜,扔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老板林哥应该是去接客人了,因为放在墙角的那部小绵羊不见了。洗衣房里传出微鸣声,应该是七七姐在洗被单,这本应该是我的工作,好像我这个义工过得比老板都要轻松,想到这不由轻笑出声。

    我是在吃晚餐时,提出我明天要离开这个决定的。一瞬间餐厅里的气氛有些沉寂,最后还是七七姐打破了沉默,“怎么突然决定要走了呢?在这里不是呆得好好的吗?我都不嫌弃你又懒又笨,再说就你这状态叫我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过了许久,见我没有答话,她又补充到“真决定要走了吗?不等了?”我点点头,眼眶酸涩,不敢抬头去望他们。随后,听到林哥微不可闻的一句叹息,“不等了也好,是该想清楚了。傻姑娘,以后再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了,这些天看你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总觉得你不适合这样的生活。谁没有在感情里受过伤了,伤口会愈合的,你不要急,慢慢来,你是个好女孩,会有好的人来爱你的。”

我笑着说到“很难想到粗犷的林哥,也可以这么煽情啊!”然后七七姐就揪着林哥的耳朵朝他吼“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见你对我说过一句煽情的话呢?”看着他们闹成一团,觉着这样的光景以后很难遇到了。

饭后洗碗,七七姐倚在门口,眉眼俱是岁月赋予的平静,真是上帝都不忍苛刻的好女子。

“小苏,……你后悔了吗?”七七姐的声音有些低沉,她站在灯下,眼神不明,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惜那时低头洗碗的我并未看到。

“七七姐,我一直都不认为爱情会让人后悔,我只是遗憾,没能和他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嗯,这样就好。”我回头看到她的眼睛有点湿润,我把洗了的碗放好,擦擦手,奔过去抱她。

“七七姐,遇到你们真好。

七七姐,我有时间会回来看你们的。

七七姐,你生了小孩的话,我要当干妈哦!

七七姐……

七七姐……

……”

  我挽着她的手,把她拽出了厨房,看她笑着说我,“你这丫头,平时怎么没有发现你话这么多啊!”我吐吐舌头,把自己的头伏在她的肩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晚上,七七姐帮我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一个背包就是我的全部。

    等到一切都拾掇完,已是十点多了,我们并肩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檐下的灯笼。我转过头去,声音落寞的说到,“七七姐,你还记得吗?一个月以前,我和他刚住进这里。那时一大群人聚在院子里喝酒聊天,他坐在台阶上弹吉他,我就坐在秋千上望着他,感觉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像是把全世界都抓在了手里。可是现在,七七姐,我想哭了。”

她拍了拍我的背,缓缓说到“小苏,我总觉得你离开不是因为放下了,而是你想逃避。我不清楚你们两个的事情,你可以讲给我听吗?我想帮你把那个结解开,你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也是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以为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也许只是没有遇到适合倾吐的人,梵高说的那句“那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已然消退。”我觉得并非是这样的,这种欲望不会消退,只会慢慢积累,到某一天某一个恰当的时机喷涌出来。

  所以,我对她讲起了我和你的事,以及我们那段早已夭折了的爱情。

 我相信这世间没有什么太多的巧合,一切的偶然都有着必然的成分在里面,就像我和你的遇见。

  那是在开往昆明的火车上,我推着自己的行李箱,按着票上的号码找寻座位,抬首间,就看见了异常美好的你。白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以及帆布鞋,刘海剪得很短很短,鼻子英挺,眼睛深邃,侧脸的轮廓冷峻却又透着柔和,是很矛盾的一种气质,我看不太分明,却还是被你吸引,就那淡淡的一望,心神俱失。

 你手里捧着一本关于印度的《lonely  planet》,眼神专注,整个世界都像是与你无关。浑身都充满了一种自由的气息,令我着迷。

 我的座位与你隔了好几排,我坐在你的斜后方,只能望到你的一侧衣角,不是个好位置,我心里这样想到。

 置于掌心的那本《绿皮火车》是无心看了,火车在黑夜里前行,我的烟瘾有些犯了。从背包侧面的小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机,准备去过道里抽上一会儿,当然顺便再偷看一下你,不过我没有在座位上见到你,反倒是在过道里见到了。

  你抽烟的样子有些落寞,那一方世界都有些冷清。因为在过道里,火车晃动得比较厉害,我倚着墙,姿势熟练的掏出烟点上,这些年,我终归活成了一副自己以前讨厌过的模样。酗酒,酗烟,熬夜,辗转流离,离群索居,没有认真爱过人,内心敏感荒凉,孤独异常。

 我望着你,望了许久,久到我以为有了一个世纪之长。在我漫长的注视里,你终于回过头来,冲我浅浅的笑,我想那个时候你应该能发现,我被你深深的吸引住了,无法挣脱。

 我开始相信那句话,“两个气质相同的人,会彼此吸引,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无法简单的用缘分来说明,或许宿命更合适。

“你心里有事吗?”我率先打破了平静,问完这句话,陷入了一种尴尬,拿烟的手有些抖,脸上有些不自然。还好,你像是看到了我的不自然,轻轻的回道,“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你呢?失眠吗?”你嗓音是我遇到的人里,最好听的。我们的话匣子就这样被打开,聊你旅途中的趣事,聊各自的生活,聊梦想,聊人生,像是赶着要把自己一生的话都说完,直至天空渐渐破晓。我并不是一个热衷交谈的人,一度比较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可以讲出那些自己以为很难启口的事情,在认识你以后很长的时光里,我一直都没有弄得明白。

 陆陆续续有人下车,车厢里渐渐空下来,我搬着自己的行李挪到你的对面,那时你正抱臂浅睡,阳光洒落,整个人被阳光笼罩着,像是天使。心念一动,拍下了你安静的睡颜,这张照片一直没有删除,留到如今。

总不好说是你长得好看才那么爱你的,但我无法否认的是,确实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才更加爱你的。人总是不能免于流俗,但是我爱你,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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