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让我懂得了妈妈的爱。
晚上十点。妈妈还没回家。打电话没人接。正值冬天。一入夜,气温下降,寒意更加浓烈。心头顿时不安起来。
努力回忆,想起妈妈出门时似乎说要去德慧庵里帮忙。因为家里做纸钱生意,她平时经常到尼姑庵里帮忙。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庵里的师傅每年做法事送冤魂等活动把生意让我们做。
去年九月初妈妈出门拜神遭遇车祸。虽然术后总体恢复良好,但身心状态已不如从前了。然而为了家里的生计,她还是坚持到庵堂里。
联系不上,我马上披了件外套开电动出门。从家里到德慧庵,要经过一小段公路。拐弯进入这小段路,借着电动车灯和道路两边路灯洒下的微弱光线,我看到前面有一辆车正闪着橙黄色的危险警报灯。车子歪向一边,车头前白色灯光照射的地上似乎有红色的物体。我不禁想起妈妈出门前穿的毛衣也是红色。顿时心头一紧。
一瞬间,去年的种种随即浮上心头。记得是周三。我上完第二节课。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姐姐打来电话说妈妈被车撞了。我在电话上确定医院位置后马上开车前往。事故现场在学校到医院的路上。赶往医院的途中,我也目睹了事故现场。肇事车辆是一辆汕头到流沙的绿色公交车。车斜斜地停在公路中间。车头右边的玻璃因与妈妈开车戴的头盔剧烈碰撞而开了个脑袋大的裂口。地上还可以看到血迹,电动车倒在一边。那次事故,妈妈先后经历四次手术,转了两次医院,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月才转入普通病房。
此刻,一股强烈的恐惧突然在胸膛中涌动。我把车速放慢,小心翼翼地靠近前面的警报灯。我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紧随其后的,一股莫名的无力感开始我的身上蔓延,先是开电动车的手指,然后是四肢,最后是全身……难道悲剧要再度上演。我心中忐忑,也开始祈祷前面的情况与妈妈无关。但回忆的阴影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与祈祷的心声不断缠斗。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妈妈可能出事的种种情形。从拐弯到那辆车不过百米,我却感觉自己跋涉了漫长的路途。像是一个人在攀爬一座非常陡峭的山,终点近在眼前,自己纵使费尽全力也只是移动了极短的距离。
等到车前,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一辆黑色SUV的一边两个车胎开到路边的沟里。车辆正卡在水沟边缘。几个人正在商量着怎么把车移到地面上来。那红色物体不过是放在地上的临时用来拖车的大带子。我一下子释然,随即内心又被愤怒占据。那么大的人了,这么晚也不回家,到底去哪里了。我只得继续开车到目的地确定结果。到了尼姑庵,停好电动,走到院子的铁棚下,看到妈妈出门经常骑的自行车。这才放下心来。
以前妈妈出门都是开电动车的。车祸以后,家人出于安全的考虑,只允许妈妈骑自行车。我则由于工作的需要,接手了妈妈之前开过的电动车。 回家了。妈妈收拾好已经入睡。我的心情也稍稍平复,记忆却开始翻涌。
我不由得回想起高三那年读书的经历。我所在的高中到家有二三十分钟的自行车车程。平时妈妈管得严。我们几个孩子都被约束在家里,很少出门。这段路程无疑在母亲的心头增加了某种不确定性。高三学业加重。每天晚上放学后,我还会在学校学习一段时间。那时也是冬天。五六点钟天早早暗了。这个时候,我回家稍微晚一点,妈妈便开着电动去学校找我。那时手机还没像现在这样普及。我的第一部手机是在高中毕业后即将进入大学时妈妈才给我买的。昏暗寒冷的夜幕之中,她开着电动,明显还不忘关注对面马路的情况。每次都是她先发现了我,呼喊我的名字,我才发现她。有时擦肩而过,到家了,见她不在,这时她多半是出去找我了。
那时妈妈身强体健。加上做事干练,家里什么事都是她一人担着。爸爸过于老实,她便自然而然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对于我们三个孩子,她一直视作珍宝,严加管教。
然而,高中的孩子十七八岁,正是人自我意识觉醒的年龄段。哪里愿意一直活在长辈的关注和管束之下。我也曾因此对母亲的做法心生厌恶和反感。但在今夜,在自行车和电动车在家门前停下,在打开家门室内日光灯洁白温暖的光亮破门而出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寒冷夜晚母亲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