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个卖烧饼的小哥

 

烧饼小哥


    门前那个卖烧饼的小哥,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来,也是第一个看到我开门的,我自然也成了早起第一人了。

    我对烧饼哥感兴趣,还是从吃他的烧饼开始的。烧饼,这在我们乡下,是大人小孩都喜欢的食品,简单,薄脆,黄橙橙,嚼酥酥;闻起来,麦香浓郁,有甜的和咸的两种,上面撒点芝麻,吃起来,口齿流香。每天清晨,学生上学,每天傍晚,学生放学,都能见到那位烧饼小哥,站在一辆电动三轮小车前忙碌的身影,买烧饼的学生也是络绎不绝。我吃了一次后就再也没嫌弃过。由于物美价廉,烧饼成了这会儿许多人的喜爱。

    我们这里,位于典型的革命老区,交通不便,没任何厂矿,按理说,应该山色清明,人杰地灵。但是信息时代,全国一盘棋,人穷也要护着脸。早几年,这里的房价也顺应时代潮流,一路飙升,跟着无为县城,从不落伍,现在人家县城里已经涨到八九千,然而,毕竟“人穷气就短”,就老区这样一个阳间不要,阴间不收的穷山沟,(我们这里西边是巢湖,东边是无为县城遥望着富饶的芜湖。)不但房价涨不了,此前一窝蜂建造的房子也无人问津了。但高消费与高物价的跟风还是保存下来。人多地薄,为了生存,人员大量流失,所到村庄除了见到少许的老人与孩子,再难见“鸡鸣桑树颠,狗吠深巷里”的情景。山那边,穷到卖山间土石,结果滥开滥采,水土流失,连同饮用水都受到严重污染。

    每次与烧饼哥闲聊这些生活琐事时,总觉得他有着万般无奈。自己腿脚有疾,两孩子都要上学,夫妻两围着那一亩三分地,也不是个法。于是就操起了这卖烧饼的行当,没成想生意还很不错。一天下来,不很辛苦也能赚个二三十块钱。

    “成本也不高,也没啥技术要求,只要不弄焦了,不能太甜,也不能太咸,价格不能高,就可以了。”聊到兴处,小哥兴致很高。因为是弄食品,他总是戴着张巨大的口罩,我想,一来为了卫生,二来怕是让人看到他那张焦枯的老脸吧。从其神情和麻利的动作来看,也不超出五十。瘦小精悍,一双黑黄,里外都是老茧的手,动作娴熟。揉面,杆平,贴入炉堂内,三两分钟后再起出来,烘烤一会儿就能吃了。

      我有事没事的,就喜欢站在旁边看着。有时,面对这忙个不停的双手,不觉间就有些恍惚。多么熟悉啊,那久违的,粗糙的大手,在我的记忆里越发清晰起来。

      小时候总喜欢跟在爸妈的后面,不管闲时还是农忙。那时的孩子可能没卫生观念,总是鼻涕垂门的,父亲看到后,往往是一把拧着就处理了,可那扎人的手掌,留给我的感觉这生都忘不了——粗糙,厚重,有刀口在脸上划过的刺痛。还记得,母亲给我洗脸,用手蘸水,然后抹到我脸上,划两下,遇到有鼻涕,也是拧一下扔了……印象里,没觉得那是双柔软的手,也是那般的生硬,厚重,还带有一丝丝刺痛的感觉。不过,父亲早走了,母亲也不再给我洗脸了。可我总觉得,有一份期待在不远处等着呢。

    “真香!你吃一个吧。”小哥笑吟吟地端起一块刚烤好的烧饼递给我。我哪能白吃他的东西呢,我接过烧饼,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来,扔到灶台上,转身就走。递给他,他是从来不要的,大概是他觉得占用我家门前的场地摆着摊点,不好意思收我的钱吧。有时,我拿几块钱买几个,他总是多塞给我一两个。

      “不想多赚两个,谁愿意在夜风里熬着,早搂着老婆暖被窝去了。”我一边塞给他钱一边开玩笑。“呵,呵呵,都不值钱……”小哥搓着手不安地憨笑着。清晨上学时间短,很快就过去,可是,每到夜晚,他得要等到下自习,做完生意,就得十一点了。春秋气暖,在露天摆个摊,还行,可一到秋冷冬寒,虽然有炉火温暖,但很难将息。尤其遇到刮风下雨,摊点无处安放,又舍不得早早收摊,就只能撑一把毫无意义的大伞,飘摇在风雨里。

      这几年,市场萧条,生意难做,每天从早到晚,推着小推车,或驾着小小电动三轮车,来校门口做点小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加上校门前管制很严,摊位也就“一票难求”。谁都想与户主搞好关系,能在门面房门前获得块“立锥之地”。有的人,很会经营,不时地从家里的菜园里,带些瓜果蔬菜类的,只送那些给他利益的人,以便获取长久“领事豁免权”。可我看得出,这位烧饼小哥,对门前这几家,没有差别,都是一视同仁,仅就烧饼,每天也白送了不少。可说来也奇怪,他卖烧饼的生意总是比别人的小吃好的多,也许,他的烧饼更有味道吧。

    现在的市场管理,越来越规范,从租赁场所到环境卫生,从食品安全到从业资格,都要具备相应的“资历”条件。一个只知道埋头烙烧饼的农人,从未走出过家门,甚至连“微信扫码支付”都不清楚,根本玩不起诸多上纲上线的游戏规则。所以,他的淘汰是必然的。想到民间那么多好玩意,现在再也见不到了。譬如,糖偶,小时候我们称之为“捏巧”,就是用糖熬制出的糯米稀,加上食色素,经过灵巧的双手,捏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糖人”。有孙猴子,白骨精,唐三藏,观音老母……想要啥,人家就能捏出啥,真功夫啊!我真有点担心,这位烧饼小哥,有朝一日,市场环境整治,再也不给摆摊设点了,你拿什么生存呢?这好吃的烧饼,还能见到么?你还会将手艺传给子孙么?

    在城市上学那会儿,我们也都吃过烧饼,可我觉得,总没有这位小哥考的这么香甜好吃。

      可能是看到我不像别人那样的冷漠吧,每次小哥见到我,总是格外的兴奋,虽然我从没有看清过,那张掩盖在巨大口罩下的真实的面容。

          2018年10月17日重阳日于严桥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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