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亓沐
一:你是我此生最依赖的臂膀
故事发生在我初二那年。
初中的我,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孩子,整天把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在学校里晃头晃脑地游荡着,成绩中上。
我想,“少年不知愁滋味”这句话,应当是给我生命中那段青春的最好注解。
初二上学期期末考前几天,每到下午五六点左右,我的腹部就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感(好像每次考试前我都会机智地来场病,或大或小,次次不落)。
由于有着十多年的胃病史,再加上偶尔泛滥得夸张的孝顺,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病情告知家长。那时候的自己,总以为自己扛下所有的苦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当然,现在也是这样的想法。
期末考试结束的前一天,在小伙伴的陪同下,我去校医室拿了药。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每次吃完药,我原本疼得不怎么恐怖的腹部总会变本加厉,让我疼得直冒冷汗;而不吃药的时候,腹部就只是微微传来些痛感。
迫于无奈,我还是将病情如实告知了家长。放假那天,爸爸,奶奶还有小舅都来帮我收拾行李,宿舍的伙伴还打趣,你家这是来搬家吗?
一出校门,我便被拎去了充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在医院里各种抽血,各种检查,溜达了几圈后总算拿到了结果。
爸爸拿着化验结果慌慌张张地冲进了急诊室。我靠着奶奶的肩坐在走廊里的座位上发着呆,身体微微颤抖。
急诊室里,女医生的声音突然不自觉地大了些,胰腺炎?必须马上住院,赶紧去办理住院手续,接下来的检查我抓紧时间帮你们安排!
我的心倏忽往下一沉。这次的病,很严重吗?
爸爸慌忙交了住院费用,拉上我的行李便同我住进了住院部。
一天下来,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了一堆,单是抽血,就进行了三次。
晚上,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主治医师把爸爸喊出去单独交谈,我一个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盯着当天的第八瓶针水发呆。
爸爸回来时,眼眶通红,我望着印象中第一次红了眼眶的爸爸,半天没出声。
爸爸看了看我,微笑着说,孩子,没事儿,医生说了,住院一星期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望着爸爸,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爸爸一个人走到楼下,静谧的夜里没有一点嘈杂声。爸爸同家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了我的耳朵,话语中的焦急没有一丝掩饰。
输液瓶中冰凉的液体一滴滴地流入我的身体,我仍旧静静地盯着病房里的天花板。除了发呆,我什么也做不了。
爸爸从一楼回到三楼后,自己一个人躲在楼梯处的座位上抽烟。一根大柱子将爸爸瘦小的身体完全挡住了,我只看到他手指间红色的光明了又灭,灭了又明。
就这样过了半小时,爸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病房。在他的脸上,我却再找不到一丝残留的慌张。
他温柔地看着我,孩子,睡吧,爸爸守着你呢。我只轻轻应了声“嗯”,便闭上眼努力地睡去。
翌日清晨,我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的。睁开眼时,一大群人挤在我的病房里,大大小小的亲戚来了一堆。
爸爸坐在我的病床旁,眼丝通红,满脸倦意,应是一夜未眠。
而那一大群亲戚中,有几个人的眼眶也微微泛红。我一抬头,就看到输液瓶里满满当当的液体,疑惑不已,我转头看向爸爸,爸,我输液输了一夜?
爸爸望向我,没有,一天输十四瓶,昨天输到凌晨两点,现在输的是今天的。
what?一天十四瓶?
爸爸看了眼一脸生无可恋的我,嗯,不仅一天要输十四瓶,而且你什么东西也不能吃,就连水,也是不允许喝的。
这不是存心刁难我这个吃货吗?我心里风起云涌,却只能弱弱地回了句,好吧。
十四瓶吊瓶里面有两瓶是氨基酸,那痛感简直让我无法忍受啊,每次一轮到那两瓶,即使在与周公约会,我也会被秒秒钟拉回现实。
我又一次在燥热的空气中昏昏沉沉地睡去。右手忽然传开一阵痛感,我艰难地想要睁眼,醒到一半时,手上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过,痛感也随之减轻不少,我又重新闭上眼。
闭了十多分钟后,我缓缓睁开眼,手边的风仍然在吹,是爸爸在吹,是爸爸带来的风。
爸爸用双手抬着我的手,用嘴轻轻地吹着气,脸上的表情,温柔地让我发怔。
那是迄今为止我感受过的最为细腻的父爱。
在住院的那段时间,爸爸每天用手轻轻地拍拍我的后背,询问我肚子会不会有疼痛感;
一向好脾气的他,总在实习护士因为找不到血管而戳了我好几针的时候,紧紧地皱起眉,偶尔忍不住时还会抱怨他们几句;
一星期之后,我如愿出了院,出院那天,我身子有些虚弱,便在路边坐了会儿。爸爸急忙走到我面前,蹲着轻声问我,孩子,怎么了?是不是还会疼?如果还没恢复好,我们再住一段时间好了。
我摇摇头,不,我只是有些累,肚子不疼了。
爸爸,你是我此生最依赖的臂膀;而此后,我想成为你可以依赖的人。
二:那些你藏起来的脆弱
初二下学期,某个再平凡不过的周末。爸爸拨了个电话给我,爸爸是不常与我通话的,他总让我好好学习,别总是和他通话,影响学习
我接起电话,内容仍是往日的套路:
――孩子,你钱够不够?
――嗯嗯,够的够的。
――不够的话,我现在也在城里啊,我送来给你吧。
――够了够了。爸,你进城干啥啊?
――我?我进来玩呗,我现在在你表姐家玩呢。
――哦。这样啊,我钱够的。
――嗯,好,那我先挂了。
――好。
刚挂了电话,奶奶的电话又来了。我按下接听键,奶奶的声音便从电话那端传来。
――娃儿,你去看你爸了吗?
――看我爸?我爸刚和我通过电话。
――哦,你没去看你爸啊?
――奶奶,我爸,他怎么了?
――你爸急性阑尾炎,前几天刚做了手术,家里又得有人照顾着,他自己一个人住着院呢。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忙挂了电话,眼泪一股脑地从眼角落下来。骗子!不是说是进来玩的吗?都住院了还自己一个人撑着。
我拨通爸爸的电话,爸爸的声音一传来我的眼睛就已经湿润了。
――爸,你住院了啊?
――我没事儿,都好了,你奶奶和你说的吧?你可别来看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你来的话,我反倒不放心。
――好,我不来看你。你现在真的好些了吗?
――傻孩子,爸骗你干啥啊?没事儿了,你就放心吧,啊?
――好,那你必须照顾好自己!
――好好好。
那次进城,爸爸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去的,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在路边停一下,没那么疼的时候又继续开车;
那次的手术同意协议,也是爸爸一个人填的,他捂着疼得翻天覆地的肚子,顶着一张疼得发白的脸,颤抖着在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说,那些医生和护士全部瞪大了眼睛,说他开了个先例,居然自己一个人签手术协议书。
那段术后住院恢复的日子,爸爸是一个人熬过来的,他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的食堂打饭吃,一个人注意着输液瓶里液体的高度,一个人去缴费处缴费;
他说,哦,医院食堂里的饭菜,真是难吃得不要不要的!住院的费用,也是超级贵呢,都把我住成穷光蛋了!
我知道,这些日后他笑着提起来的往事,都是他曾深深藏起来的脆弱,这些藏起来的脆弱里,有着心酸与无奈,也有着深沉的爱意。
三:你可真是一个闷葫芦呢。
爸爸向来是一个“无趣”的人。他的高冷,把我那些第一次见他的小伙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一个闷葫芦,在接到我主动打给他的电话时,第一句话总是:怎么了,有什么事?
在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和煦的春光给予了我莫大的勇气,我在电话这头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怎么,没事儿就不能和父亲大人通个电话?
爸爸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得,别贫了,有啥事儿?
爸,我真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
爸爸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傻笑,半天没说话。
哼,这个“闷葫芦”!
在高一和舍友们吃送别宴的那晚,因为恰好是父亲的生日,大家便鼓动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嘟”声一停,一群逗比便齐声对着电话那头大喊:叔叔,生日快乐!
我把手机放到耳旁,声音有些哽咽:爸,生日快乐!
那天的爸爸,也是在那头一个劲儿地傻笑,然后草草挂了电话。
唉,可真是一个“闷葫芦”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闷葫芦”,在我初一第一个学期放假那天打爆了我的电话,当我回到宿舍,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那33个未接来电时,吓得我浑身没劲儿。
看到我的时候,爸爸疯了般第一次朝我吼: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你干啥去了?居然连你们班主任都没接!
哎呀!拜托,考试诶,谁带手机啊?
那是第一次,即使被吼,我的心里,仍然都是感动。
世上的爱有太多种,对于爱这个东西,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作为标准来对它进行划分。即使爸爸真的是一个急人的“闷葫芦”,但我们之间的爱,一直足够清晰。
嘿!“闷葫芦”,我爱你!以后,我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