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蜜蜂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家的蜜蜂曾是跟我住同一个房间,我在这一头,蜜蜂在那一头,我在这个角落,它们,就在那个角落,并且,这一住就是好多年。说不上同窗情深吧,大家还算友好相处,至少蜜蜂同胞们没有成群攻击过我,长久的朝夕相处还是让我们对各自的习性都磨合得很不错。

比如说,蜜蜂同志早上天一亮就嗡嗡嗡要出门,而我则睡得正香,窗户未开出不去,蜂群就急得团团转,直到大片的嗡嗡声吵得实在无法安睡,我就起身去把那边的百叶窗捅开,于是成群的蜜蜂就欢快地飞出去了。可是这样我一来,我就再也睡不着了!后来我就学得聪明了,晚上把窗户打开一点点来,用小石头夹在叶子和塌之间固定好,再把窗帘拉好留一小条缝隙,第二天早上蜜蜂果然都能聪明地找到出口。于是这个小矛盾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

另一件苦恼的事情,就是晚上开灯做作业的时候,总会有一两只好奇心很重的蜜蜂围着我的灯打转,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等关灯睡觉了,它却找不到它自己的窝了,在我的窝里爬啊找,一不小心碰到我,哎呀,就蛰过来了,那维系着它生命的仅有的刺毫不吝惜地刺进我的身体,这刺好像离开了宿主也会自己往肉里钻的,那个疼啊!可蜜蜂同志总是这样冲动,以命抵抗它认为的威胁。我自然知道蜜蜂蛰了人没了刺是会死的,就是不明白为何它会把我当成它的敌人,宁愿以命刺痛我也不愿相信我!哎!你都要死了,你说我还能怪你把我刺得如此肿痛吗?算了,就去拿备用的大蒜或汽油来消肿吧!

其实蜜蜂的敌人应该是黑蜘蛛,大黄蜂等等毒虫类,它们是既会吃蜜蜂又会掠夺它们食物的,每当有这样的敌人,蜜蜂就显得很单薄很弱小,它们紧张地成群地嗡嗡嗡作响,秩序全乱,这时候爷爷总能看出端倪,出马赶黄蜂打蜘蛛,顺便帮它们把箱底的蜂屎,灰尘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一直觉得,爷爷是这群蜜蜂的守护者,正因为他的料理和守护,蜜蜂们才得以安心地在这里长久地居住着。到后面蜂群不断壮大,分了一窝又分一窝,好几窝,分好几个箱子放好几个地方,如此,我们家便从来没有缺过纯正的土蜂蜜。而这么些年,我也许只是个见证者,见证爷爷的细心管理和守护,见证蜜蜂这一年四季晴空里的早出晚归,见证它们分了一窝又分一窝,见证……

对于这群勤劳的蜜蜂来讲,秋天是残忍的,因为秋天是收割蜂蜜的时候,是我们人类剥夺它们劳动成果的时候,这个时候往往会死一大批蜜蜂。收割蜂蜜是件隆重的事情,需提前准备好了头盔,香烟,漏筛,桶,铲刀等道具,过程很残酷,一般是晚上偷袭,先用烟把蜂群熏跑,再用铲刀把藏着蜂蜜的蜂屋城堡一块一块地割下来,放在干净的套着漏筛的桶里,碾压,静储多天,让蜂蜜漏下来。

如一场激烈的人蜂大战,很多勇敢的蜜蜂会以死相博,人也总少不了挨蛰挨痛。几天以后,依然还会有一些蜜蜂围着我们夺走它们的那些食物打转,并且蜂渣里也会参进些死去的蜜蜂……总之,我觉得这些土蜂蜜实在是来之不易,而那些辛勤弱小蜜蜂们更是可怜得狠。但是,这好像就是它们的宿命,蜂蜜被收割好像就是它的宿命。

我们能做的唯一仁慈的,就是给它们留一部分过冬,也许正是因为这留下的一部分蜂蜜,蜜蜂们还会恋着这个窝。食物减少以后,它们会更加勤劳地赶在入冬前的好天气里采蜜酿蜜。

大约在我初二那年,爷爷去世,说来也奇怪,不久后我们家那好几窝蜜蜂就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剩下一个个空空的蜂箱依然还在那放着,再后来也回来过一两窝,但住不久又走了……这大概成了我人生里仅有童年时代才有的回忆,和爷爷关联起来成了独特温暖的回忆,那一群勤劳可爱的蜜蜂曾陪伴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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