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记笔记的日子已近二十年。忘记从上大学的哪一刻、又为了什么而开始,不知不觉的,记笔记成了一种习惯,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走到哪里都很自然的带着纸和笔。
从来不挑本子,厚的、薄的、软的、硬的、纯色的、彩色的、订本的、活页的,或者新的、旧的,只要能写字,是平整的,都可以拿来用。也不挑笔,曾经买过一支奥罗拉,但用了几次发觉太过造作,晃眼神,每次书写极度影响专注力,所以还是换了最朴实的水笔。
但是记的内容一定是精挑细选的,或者是一段字,或者是整篇的文章,或者是一首小诗,又或者是一部连载,没有固定的题材和目的,就是每次看报纸或者网络上的文章,忽然心动了,觉得写到自己心里去了,不把它们记下来就仿佛失恋般失魂落魄,就裁下来,待空余时记到笔记本上。
人是一个矛盾体,不能太忙、压力太大,因为人不能实现所有的想法,不能被压力打垮;但也不能太闲,闲极无聊,闲则生变。有时候我们身体迫于各种琐事在忙碌,但心情是空虚的,要么胡思乱想,要么胡作非为,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来放任。
放飞自我很容易,而沉静心情、归束自己是最难的。我是个笨人,不会找捷径,也没有高大上的好办法,那就还是抄笔记吧。凝心聚神,字斟句酌,身端心静,外物不扰,一抄二十年,可能尚不够从容,但也算足够冷静。
只是有时候很寂寞,这么多年没遇到志同道合的人,每每遇到美文,不知道该与谁分享,或遇到精彩的字帖,不知道该与谁探讨,一个个记满字的笔记本,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轻轻翻,算不上遗憾,但总觉得是一种欠缺。
因为总是遇不到相同的人,所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另类,抄什么呀,既不有趣,也不增值,还不能带来什么获益,只是费时间费体力。怕别人这么想,就不敢光明正大的记,几乎都是在中午、深夜、或者班上人少极清闲的时候。
但很感谢这种方式,让我多年来变成一个冷静的人,把那些恶或者好、背叛或者甜蜜、失意或者得意,沧桑或者奢华,全都在那一笔一划中,归置为对人生或透彻或从容的定义,人生不过如此,如此不过人生。套用一句很流行的网络用语:很平静,很治愈。
最长的一篇笔记是余秋雨先生的《借我一生》,当时在大众日报上连载,每天一节。在开始连载的序上,他说这是他告别文坛的封笔之作。因为极喜欢他的文章,又是封笔,便满怀欣喜的一路记下去。这一抄,竟然抄了一年多,用了四个厚厚的笔记本。
后来有人开玩笑说你这四个笔记本的价钱比买本原著都贵了,还不如直接买本书呢,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呵呵几声玩笑过去。读书确实很好,但这种一字一句记下来的品酌,加上每天等待报纸的小小期待,比之读书,又更有一番别样的情绪和味道。后来在这宗笔记的结尾,我是这么记的:“抄写此书自2004年8月起,中途因2005年上半年备考会计职称考试、又8月参加全市会计知识竞赛而停止若干月,后继续,完成于2006年1月30日下午2时零5分”。
笔记记得多了,翻看每个时段的笔记本,会发现顺序着看下来就是自己的一段字体变迁和心情变迁。每个阶段因为历事不同情绪不同所以喜欢的文风文体不同,而字迹上,也渐渐从最初的笔画规整,到后来的行文散淡,再到现在的随意自在,都说字如其人,我是深有体会的。
每个静静的夜里,或者下班后的午后,轻轻拿起笔,享受属于自己的静谧时光,虽然片刻,亦是满足。我想我会一直记下去,直到年老,直到眼花,直到记满了回忆、记满了岁月。
我相信我不是唯一,一定还有人像我一样,在安静的时光里安静的写字,正如梁文道所说:“读一些无用的书,做一些无用的事,花一些无用的时间,都是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个超越自己的机会,人生中一些很了不起的变化,都是来自这种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