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回想,在这一生中,她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可恨可憎的心理阴影,相反全是无私伟大的壮举。
可为什么每次总是以牵挂见面,又以争战收场呢?
尤其是在这几年,自己一改以往一周去探望几次的规律,变为几周一次,但时间并没有把战火熄灭,并没有换来相互的理解与体贴,反而让两个女人的战争有逐渐升级的迹象。
漫漫长日,何时才能终结这种困窘的局面?
其实,她是一个十分热心善良的人。
但是热心过度也像人喝多了蜂蜜会心腻一样,有那么点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最近她不变的生活主题就是操劳表弟的婚事,从约见对象到谈话内容,每日必详细询问一番。有时嫌表弟性子慢不会人情往来,甚至自作主张安排新的项目,往往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实在使人厌烦。
我每每前去,必先恭耳听她复述一遍甚至几遍约会详情,再听她细细做一番评价。入耳的说得过去的意见,我必迅速点头称是。
然而这种机会十分难得,因为她的很多想法和做法实在让我不敢也不愿认同。到此就有了些微战争的苗头。接着当我连续三次否定她的意见时,她必勃然大怒,开始眼含泪水,痛斥我如何地不关心表弟,如何是在袖手旁观,又如何地与她作对。
每每到了此刻,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必然与她针锋相对地大战三百回合才能愤怒地拂袖而去,留下她恨恨地埋怨自己生了个如此忤逆的不孝之女。
其实,她还是一个十分心疼我的人。
每次上门,她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做一桌我最爱吃的拿手好菜,并在餐桌上毫不避讳地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往我碗里夹,浑然不顾弟媳、弟弟略带戏谑的目光,还一本正经地说:“咸不咸?”“好不好吃?”“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害得我嘴里吃不完,肚里放不下,眼前还有小山般的一堆饭食等着我去征服。吃着吃着人就烦了,正碰上她又夹了一大筷子菜送来,我心中的怒火又蹭蹭往上冒,憋不住大吼一声:“够了,够了,我快撑死了!再放,我就全倒掉不吃了!”
害得她举着一筷子菜,往我碗里放,不敢;不往我碗里放,不甘。最后只好讪讪地先放回菜盘里,开始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并打算伺机再次实现她的“阴谋”,把那一筷子好菜成功运入我的碗内。
如此几番往来,我早已忘了饭菜的美味,只顾上和她进行筷来筷挡的兵戎相见了,吃饭的乐趣荡然无存,最后只好悻悻地发誓还不如自己把厨艺提高,以免经受这番困扰。
其实,她实实在在算得上一个勤俭到了家的人。
她许多的精打细算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而她仍然乐此不疲地继续坚持着。
每次一拿到超市蔬菜大减价的宣传页,她必不顾路途遥远(家里离超市至少有两里路程),一手拿着购物袋(坚决不买超市特供的两三角一只的塑料袋,出门必自带),一手紧捏钱包,并仔细检查是否拿了该超市的会员卡(会员卡的用处是年底积分够一定数目可以获赠一瓶洗衣液之类的礼品),然后就雄赳赳地向目的地徒步进军了。
去时还好,手里没有多少重物,也就全当健身散步了。然而购物回来,却难以想象她的艰辛。
只有一米五零的她,手里提满白菜、土豆之类的特价菜,心里觉得讨了大把便宜,还不能在交通上有了亏损,硬要继续徒步一瘸一拐地把这些宝贝运回家里(她患有类风湿关节炎,而且一条腿曾经骨折过,后来没有恢复好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一日三餐,一家几口的蔬菜几乎都是靠这种方式运送回来的。家人也曾多次劝说让她乘车回来,她也只是嘴里答应,行动却依然我行我素。很多次,争吵无果,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然而眼不见心不烦,见了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回去。
记得有一次,我刚从单位出来(巧了,我单位正好在超市对面,一路之隔),就看见她提着特价的战利品蹒跚而归的身影,我赶紧大声把她喊住让她坐车回去,她却死活不答应。
直到我又变了脸色,大发一通脾气后,她才勉强答应。然而条件是只坐公交车,其它车辆一概不考虑。
然而,左等右等,却等不到公交车的身影。我实在无奈,就伸手给她拦了一辆付费两元的面包车,并迅速把钱塞给了司机,心想车停都停下了,钱也付了,看你还不乖乖就范?再怎么,你也不至于让司机看你女儿的笑话吧!所以就武断地转身招呼她赶快上车。
没想到,她一问司机得知收费两元,马上断然拒绝乘坐。我好说歹说也没能把她说动,还让司机不耐烦地发问到底走还是不走,我仍然坚持推着她赶快上车。
没想到,她来了更绝的一招,直接向司机把那两元钱索要回来,并坚决地把司机打发走了。
看着司机那不屑的眼神,我实在气急败坏到了极点,全然不顾单位的门卫和看门大爷在马路对面投来的满是疑惑的目光,又冲她大吼大叫起来。
她倒好,泰然自若地提起战利品,扬长而去。
两个女人每次的见面,总是以这种硝烟弥漫的方式收场,其间各有胜负,却很少有求和的场面出现。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这种战争当成了必修课,反正我是实实在在害怕了这种战火纷飞的生活。
可是,让我主动举白旗,那也绝对不可能。主动认输,那还是她女儿的风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