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之后并没怎么做饭。今天中午的时候想着做点东西,想一想自己在札幌常做的哪几种东西,所需要的食材在我生活的这个村落里并不容易买到。倒不是说那些食材多么珍贵,只不过在农村的确没什么人会每天都专门卖鸡翅来做。在这里,即使吃鸡肉一般也是买整鸡来料理,最容易买到的部位则是鸡爪子。
我的父母依然在农历的特殊日子去附近有集市的村子买食材与日用品--和我小时候一样。岁月的变迁似乎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产生太多的影响。上周去姥爷家的时候,他们家甚至还在睡炕。大舅家的房子前几年才刚刚翻盖过,但是因为这么多年已经睡惯了火炕,他们坚持留住这个传统的房屋部件,继续自己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对我来说,硬硬的床和火炕也的确能够提供给我更好的睡眠质量。当我躺在札幌柔软的床垫上我也总是感到不安。身体陷进弹簧之间的体验并不好,没有支撑感。但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上的更多地方我还没有安稳下来。相比于父母,甚至姐姐,我更敏感地感受周边的变化,更努力地让自己去适应这些变化。适应变化让我疲惫,而刻意无视变化的时候我感到不安:我的人生还这么长,我不认为我能够以现在的生活节奏行进到最后。我努力跟上时代的脚步,但我甚至不知道时代是什么--我想这也是很多我这个年纪的人所面临的困境。
时间的流动对不同的人来说并不一样,于同一个人而言,不同的时刻起缓急也会有所变化。而即使我尝试对时间流动带来的变化做出反抗,最终我的一切也会被它席卷走。我想这就是液态的时间。而我沉重的理想甚至让我连简单地随波逐流都做不到。我必须进行思考,哪怕这些思考很可能没有任何意义。
我记得中考之后我一度想,如果自己还是农民该多好,至少不用去想自己将来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日复一日地重复自己的生活,虽然无趣但至少安稳。然而当我看当初留在农村的朋友们,却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享受我当时天真构想中的安稳幸福。这是潮水的方向:田园已经不再存在,年轻人没有老年人足以不做出改变的沉重肉体。
我家前院出租了出去,租给了安徽来的一对夫妇。他们年龄比我父母稍小,卖猪下水为生。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爸说,他们每天的生活很辛苦。我妈妈说,换她她无法忍受这样辛苦的生活--然而在十年前和更早的时候,我的妈妈过着比这对夫妇更辛苦的生活。她现在只是老了,拥有了懒惰的能力。但年轻人是无法懒惰的,年轻人不可能安下心来让自己懒惰。
唯一值得自我告慰的就是,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我有时候会想,现在自己所做的事情其实也是一种耕种。播种耕耘与收获,以及变幻无常的天意。这虽然令人绝望但也让人感到一些没有随着潮水改变的东西,而这就足以让人鼓起勇气面对新的农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