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西镇到洛阳镇坐巴士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期间他们要在半山腰的一家旅店里休息一晚上,夜里山路难行很危险。尤其是遇到雨天,
半山腰有一家特别的旅店,老板叫篱落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像极了古代那种客栈里侠义的老板娘。旅店名叫蝴蝶,它的特别之处不是菜单不是住房而是它需要记录每一个人的个人资料,久而久之这里就像一个庞大的资料馆。
可真正让蝴蝶旅店闻名于小镇之间的是它有一个极其诡异的招牌标语。
“住在蝴蝶旅店的人半夜千万别起床。”
都说好奇能害死猫,所有来旅店的人都半信半疑却都不敢逾越雷池,他们害怕又惶恐的把梦境揉进深夜,然后在辗转反侧之间把梦做的支离破碎。
这天一如往常的在傍晚来了一辆大巴,司机像导游一样带着十几个乘客进了旅店,然后排队在柜台前做住房记录。
司机老金和篱落认识,因为老金常年往来这条路,每晚几乎都要在旅店里休息,也就和篱落熟识了起来。
柜台前的餐桌上有一个老人正在吃晚餐,他是刘老汉,半个月前来到旅店因为喜欢这里的环境就一直住在这里,他的头发花白像大雪,可是站起来却异常和蔼亲切。
奇怪的是每一个路过他身边去柜台登记的人,他都会说一个词汇,用来形容那个人吗?老金觉得不像就走到刘老汉身边,仔细听和观察。
“鲜花。”一个年轻女孩路过的时候,刘老汉轻声说。
“巧克力。”一个微胖的男人路过,刘老汉开口说。
“鸡。”一个女人路过的时候,刘老汉说这出鸡这个字的时候,老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那女人正在看手机没注意。
“人。”一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刘老汉说这话的时候看了那个人一眼,那人正好也朝刘老汉看过来,于是彼此双方都在对方深邃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刘老汉继续低头吃饭,路过人的时候他没再说话。
老金没和刘老汉搭话,因为从篱落口中得出刘老汉除了每天点菜说话之外,就只有在旅客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一两个奇怪的单词。
可这次来了一个和刘老汉一样奇怪的人,那人叫夏胜平在登记的时候,突然问篱落是不是三十一岁,篱落觉得奇怪却还是不可置否的说是,篱落没问原因,因为年纪这种事总不能是根据你脸上的皱纹来判断吧,想来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夏胜平领了房间钥匙离开之后,老金就凑过来说,“我们巴士上所有人的年纪他都能猜出来,除了年纪他在车上也是一句话不说。”
“这年头奇怪的人多了去了。”篱落司空见惯,毕竟她的旅店就有一个奇怪的标语。
等所有乘客都拉着行李箱回到自己的房间,篱落就吩咐厨房准备晚餐,然后和老金走出屋外来到巴士边,老金把后备箱打开,篱落看着里面的食材,非常丰富可以做很多菜。她的脸上露出微笑在天边的余光下像是一副恐怖的油画。
后来乘客出来吃晚餐的时候,刘老汉刚好吃完准备回房间,在走廊遇见夏胜平的时候,夏胜平又突然的将刘老汉拦了下来问道,“你今年是不是八十二岁?”
大厅里的摆钟这个时候跳到整六点,刘老汉眯起眼睛说,“还有六个小时就八十三岁了。”说完就跟夏胜平擦肩而过回到自己的房间。
“哎,这刘老汉今天怎么说话了?”篱落觉得奇怪。
“谁知道呢,怪人和怪人可能会比较有话题,”老金顿了顿说,“就像我们两个一样。”说完留给篱落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就转身去餐桌上吃饭。
“我去厨房看看。”说完篱落就去了厨房。
吃饭间,那个穿黑大衣的男人说,“这水煮牛肉很适合我的口味。”
“这口感有点不像牛肉?”一个乘客提出异议。
“秘制的配方。”篱落笑着解释道。
“不过,味道确实挺好。”
反而是夏胜平一脸心事的模样,左顾右盼的,眉头紧皱,他没吃饭,篱落过去询问是不是菜做的不合胃口。
“今天晚上会下雨吗?”夏胜平疑神疑鬼的问了另一个问题。
“山里的天气说不准,可能吧。”
“那一定就是那个了,可是为什么我也是三十六岁,不应该啊,我明明已经看见了……”夏胜平自言自语的说,篱落觉得无奈就离开了。
七八点的时候,大厅里的人差不多都吃完了,有几个先吃完饭的出去散步,然后全身被淋湿透的跑了回来。
“下雨了,这天气变得可真快。”被淋湿的客人唏嘘着走回自己的房间。
而夏胜平在发现外面下雨之后,更是慌张起来了,他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老金闲着没事想过去和他聊聊,说了几句话之后夏胜平都没有理他,他也就没趣的走了。
没过一会儿,夏胜平向篱落借了一把伞。
“这么大雨还要出去吗?”篱落不解的问。
“出去,一定要出去。”夏胜平说着接过篱落递给他的伞,转身撑起伞就跑进雨中。只一会就没了身影。
他单薄的身影在黑夜里像一枚移动的黑棋,任由他如何拼命都离不开这一盘命中注定的棋局。
八点钟左右的时候,大厅里零星坐着几个人,这时候刘老汉从房间出来,视线在大厅里的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人,人,人……”
“他是不是疯子。”老金靠近篱落小声的说。
“你想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这么神秘吗?”篱落反问道。
“因为什么?你知道?”
“半个月来,我从他的言语里大体能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在加上今晚的饭菜,你难道没明白刘老汉的本事吗?”篱落说着,附耳老金。
“什么?他能看见别人上一次吃的东西是什么?”老金吃惊之后,若有所思起来,“那刘老汉在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说过有一个人是‘人’?”
“没错,那个穿黑大衣叫王尔的男人。”篱落翻看着登记手册确认那人的名字,“我特意留意了他一下,晚上引他出来。”
老金点点头,眼神却变得锋利而贪婪了起来。
“自投罗网的猎物,我们怎么能放过呢。”篱落轻声说着,语气优雅而温柔,仿佛在说一句青春电影情节里的情话。
十点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句威慑力十足的标语让他们都乖乖的呆在自己的房间,而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像是天空被闪电划出一道裂痕,哗啦啦的嚎啕大哭一样。
十点半篱落关了大门,把大厅的灯也关了,夏胜平依旧没有回来,她没再等,因为深夜即将到来。
十一点多的时候篱落敲王尔的门,一声两声,没有人回应,她觉得奇怪就用钥匙把门打开,房间里空无一人,王尔不在屋里。
“野兽的本性,是让你本能的去追捕猎物吗?”篱落轻笑着。
突然一股突如其来的血腥味传入篱落的鼻腔,她皱着眉头顺着血腥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然后在厨房的地方看见了没有脸的老金。
老金躺在地上抽搐,他的脸像是被野兽啃咬一般面目全非,如果不是他穿着白天的衣服,篱落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老金的手死命的抓着篱落,他手上的那枚戒指在碰到篱落的时候,冰凉的刺骨。
篱落反应很快,在野兽扑来的时候用同样野兽般敏捷的速度躲了过去,然后篱落就看见老金站在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身上。
篱落这才明白原来被吃掉脸部的人是王尔,要不是篱落发现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也不会反应过来这是陷阱而躲开老金的攻击,老金手上是没有戒指的。
“你吃掉王尔的脸,然后把你们的衣服互换,你想杀的并不是王尔,而是我。”篱落冷静的说。
“猎物与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谁掌握绝对的主动权。我们之间看上去是合作关系,我给你送来一批又一批可口美味的佳肴,可是你烹饪的方法退步了呢,你沉迷于美食却忘了我们的初衷。”老金说着从王尔身上走了下来,靠篱落越来越近。
“我们的初衷啊……你是说吃掉所有人的脸吗?”篱落轻声说着,然后眼神里突然露出寒光,下个瞬间王尔用最后的力气从地上俯冲起来然后将匕首刺进老金的心脏。
“猎物与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实际上只是谁能给出更诱人的诱饵罢了。”篱落顿了顿说,“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我雇佣王尔让他配合我杀掉你,没想到你先引他出来吃掉了他的脸,然后再诱惑我将我杀掉,可是你的百密一疏让你功亏一篑。”篱落说着,靠近老金,她甚至能闻到老金身上那股子野兽的暴戾。
当篱落刚要吃掉老金的脸的时候,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从他们的上方传来,地面地震般的抖动起来,而在篱落意识到那是山体滑坡塌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旅店顷刻间就被山体砸成废墟,然后所有的人都被淹没在这塌方之中,死于凌晨十二点来临之前。
第二天,有居民在山体下方的河流中发现了夏胜平的尸体,鉴定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之前。
他也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场命中注定的死局。
即便他看到了结局。
夏胜平不是能看见未来,也不是能看见人的年纪,而是他能看见人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