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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你都三十三了。”
每次打电话给母亲，她都感到心悸，感到那个数字大得恐怖。依母亲的意思，如果乔伊去求婚，她一定要送些彩礼给乔伊，她准备好了，她等了好多年了。
她约乔伊去海边餐馆吃日本餐，乔伊穿着一身白色棉质的衣裤，白球鞋，踏着夕阳走了过来。他曾经穿着这一身打过太极拳住过泰国寺庙，那时候他们刚认识，她从他朋友圈看到的，看着他全身都闪着异样的光。
乔伊有一阵子没有约她了，他一向不温不火的。他总是安静地上班，安静地享受自己的时间，她隐隐地有点不安，他们太平静了。
她穿着一身中长衣裙，既有职业范儿又有贤淑的味道。她准备好了做个贤妻良母，是的，她都准备好了，只差一个相当的丈夫。从他母亲那里知道的，乔伊母亲对她也很满意，愿意为他们结婚买房买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餐厅门口排着队，一对对的一家家的，里面一桌桌的客人，杯盘刀叉的叮叮声夹着低低的笑语，暗粉的灯光，浪漫迷离。
服务生带他们到了预定的位子，乔伊拉开座位，让她坐下替她把包挂好罩好，自己在对面坐下。
她点了个三文鱼套餐，乔伊只点了两个寿司和一盘蔬菜沙拉，然后替她斟了茶。
上餐了，她也有一小份沙拉，乔伊把一个寿司放在她的盘子里，说他刚在家吃了水果。她吃了几口，问乔伊最近工作怎么样，乔伊说，他的合同马上到期，不打算续约。
这时候辞职是最失策的，三月底每个单位都会发前一个年度的年终奖，辞职就没有了。她的勺子在嘴边，手停顿了一下，她把勺子放入口中，又微微低头顺着勺子的弧度把勺子拿出来轻轻放在盘子里，叮的一声很清脆。
旁边桌上一家四口，上了两道还在滋滋作响的铁板烧，粉红色的肉，黄黄的玉米粒，小孩子亮晶晶的眼里闪着惊喜。她不由得笑着看了几眼才转过头来。
那个母亲看着比自己还年轻一点，也许是家庭和孩子给了她新鲜的活力，她想。她也三十三了，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三十三。
在家乡待不住，出来工作又去留学，找工作拼身份。她也谈过恋爱，真诚的，最后都因为身份地域各种原因差那么一点就散了。
她和乔伊是双方母亲托人介绍的。她所希望的一切他都有，他的华人家庭和华人教育背景，父母都是高知，家庭经济背景很好，门当户对，母亲极为满意，她也是满意的。
听乔伊母亲的意思，他们家就缺个儿媳妇，她有同样的家庭教育背景，留学回来的，内外兼修，他母亲很喜欢她。
现在她是他的女朋友。她等着他说结婚，只要他开口。
他把沙拉里的菜叶蘸着沙拉酱，小心地把菜叶卷起来，团成一个小球，塞进了嘴里。他说他准备去旅游一段时间，手头有两年工作的积蓄，够玩个半年的。
她问可以迟一两个月吗？
他说已经跟领导说过了他要去一趟挪威，想去那里住一段时间，体会一下永夜的滋味，看看极光。
她当然也希望有这样随性的日子，她说，那是个美丽神奇的地方，她现在手头有许多工作，钱，存得也不够。
他怎么能这样，他的父母都过了退休年龄还在工作，他却过着退休生活。
他有名牌大学的毕业证，专业是父母的选择。他母亲说他没有抱怨过，他毕业后尝试过许多工作，和专业不相关，做得也很好。只是没有追求更好，他母亲显得有点遗憾，还有就是结婚这件事……
她试探着说她希望他们能够存一点钱，以后买自己的房子车子，两个人不需负担全部，爸妈都说会帮忙，然后。
隔壁的两个小孩子为一个鱿鱼吵起来了，小的叫着把筷子弄到了地上，而那位母亲只是吃吃笑着，父亲一边询问一边劝慰，服务员又送来筷子，两个人就忘了吵架的事情，又说说笑笑了。
她笑着看他的时候，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很轻微，她的心也稍微皱缩了一下。他拿着餐巾纸擦着嘴说他暂时没有买房买车的打算，他还准备去一些地方，也许只是看看也许会住上一段时间。然后。
然后，两个人都没说了。
她默默地吃饭，听着餐馆里别人的低声细语和陶瓷磕碰的叮叮声。
吃完饭，他把她送回她的住处，彬彬有礼地告了别。屋子里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一电脑，她突然想回家，想母亲的晚餐，泪水就涌了出来。
她打了母亲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她擦去了眼泪，说刚才和他一起出去吃的饭，啊，他很好，你不要来看，他要出国。
她翻看着乔伊的朋友圈，不多，他一个人旅行的照片，大自然的风景，一个人的晚餐。他在等一个有趣的人陪他在永夜里等待极光闪现。她在等一个人结婚过日子，她是俗气的。他们并不相通。
突然，她有点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