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四爷依旧歪在炕头，桌子上放着茶壶和茶碗。占满走进来，弯着腰叫了一声:“四大爷。”
“占满，咋不来串呢？”他因为身材高大，所以这样半躺着，一腿支得很高，一腿伸着。示意占满坐下，“纸用完了吗？这么长时间，偷懒了吧？”他说话慢，但却不是傲慢无礼的样子。浓眉大眼，又是笑面，所以给人的感觉容易接近。因为养尊处优，看着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穿着黑色绸子棉袄，外面套着羊毛坎肩。炕里放着火盆，他的一只脚伸在那里。
“没有，四大爷，是……舍不得了。”占满并没有坐下，靠在炕边，低着头说。因为四太太在屋，占满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他使劲用腿顶着炕墙，他怕不这样，身体会摇摇晃晃。
四太太站在屋背面的地桌旁，斜倚着桌边，慵懒且带着风情，没来由的咯咯地笑出了声。
“四丫，笑啥？过来！”侯四爷每次叫四丫，占满心里都不是滋味，但他也因此也骂自己，这跟你有个屁关系。就是候四爷不叫，难道你占满还能叫是咋滴。
占满的眼前，四太太莲步微动，轻飘飘地走了过来，挨着侯四爷坐下。侯四爷用手托着她的小手，像占满揉大妹的小手那样，含在两只大手中间。但他的大手比占满手大多了，这样几乎看不见那水葱一样的手指。
占满使劲用腿顶着炕沿，手使劲捏着纸，脸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门槛子。这种内心的焦虑和紧张，使他身上不停地冒着虚汗，湿慌慌的。
“四爷，我都冻脚了。”四太太轻轻地说，就像刚才跟占满在院子里说话一样轻轻的，只是此时带着鼻音，软软的。
“是嘛，那还在地上跑啥玩意儿？把鞋脱了，上来我给你焐焐。”说着拉着四太太的胳膊往怀里带。
在占满的余光里，四太太脱下绣花鞋，接着竟然扯下袜子，回腿把脚放在了侯四爷的怀里。占满就觉得心一下子翻了个个，上下翻腾着，他真的只扫了一眼，那白嫩的小脚丫就活串串地跳进了眼里，脚趾头还动着，就直接挠到了他心里一样奇痒无比。
“四丫，你这小脚丫，是我见过最招稀罕的了，又白又软，嫩嫩滑滑，这是白面做的嘛，摸不够看不够。”侯四爷说嫩嫩滑滑时，就已经把那脚丫软软地揉在手里。笑着说“四丫，多亏你爹没给你缠脚，我才天天摸着这么稀罕人的脚丫，捏着这脚趾头。哎呀，我侯老四艳福不浅呐！呵呵，就这小脚丫，就是勾魂的。”侯四爷的手，与四太太的脚形成了强烈的黑白色差，那白嫩的脚趾头，在侯四爷大手的虎口处，时隐时现，几个趾头不时的被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揉捏着挤了出来，就像白豆子一样活蹦乱跳。
两人咯咯咯地旁若无人地挑逗着，侯四爷忽然停住笑声看向占满。“占满，你老婆裹脚了吗？大小？”
占满听着他们说脚，也瞟见了那白玉一样的脚丫，心里就像爬满了蚂蚁，正受着煎熬，忽然听见侯四爷叫他，猛地一抬头，正好看见侯四爷手里攥着四太太的脚，他的大手攥着，像是很使劲地捏着，脚趾从他虎口处活脱脱地冒了出来。
占满慌忙躲开眼睛，应到:“我那粗女人，不值一提，裹脚了。”说着心里忽然悲哀，还有些愤愤不平，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想着老婆那长长的裹脚布，想着她穿着小鞋，跩哒跩哒走路的样子，每天都是摇摇欲坠要摔倒的样子，就心中叹息着。
“我那原来的三房太太也都裹脚，哎呀那像什么呀！老六去日本留学，说外国女人都不裹脚。这玩意裹了干啥，也不好看，走路多磕碜，腆着胯骨，像个啥，你说对不对？占满？”候四爷嗓门宏亮，大声问道。
“是啊，女人的美，还得看脚啊！”占满收回目光，呐呐地说，心里依然空落落的，腿也虚晃着。心中更加难过，想起家里那双脚，只看过一回，就难受的浑身像爬了虫子，于是警告老婆，不许在他面前露脚。唉！哪有候四爷这福分啊，这白面一样的小脚丫，好像两只抓不住的鸽子那样欢实。
“占满，把你写的字给四太太看看。”侯四爷起起身子，但手依然攥着那小脚，揉捏着。
占满慌忙把纸摆在桌上，也不敢再往那脚丫那看，这都是抑制不住的哆嗦，心却通通的跳着，胳膊手都酸酸的没有力气，还有些痉挛。疼痛与虚脱。
“哎呀，四爷，你看占满的字，比咱们账房先生写得都强呢！”四太太轻轻地说，侧头歪着身子看着，但因为脚在侯四爷手里焐着，她也不能近身到桌前，然而她好像很享受脚被那双大手揉着，也不抗拒，也不收回。
占满心里希望四太太像上次一样靠到桌边，惊呼一声好，他好想闻闻她身上的味道。他心里非常失落。但想着要让四太太看，不得不一张一张翻着纸，听着四太太“嗯嗯”应着。心里被这答应声，又搅得乱糟糟的，眼睛更不敢看向那边，那脚还在候四爷手里，余光中侯四爷把四太太的腿放在他的小腹上，看着好像故意放在那里，眯着眼睛，他好像心并不在占满的字上，也不知想什么，一脸的醉意。可他手一直不停地揉捏，揉得占满浑身都无法抑制的难受，还有些站不稳，腿虚得像是要瘫在地上。
“真好！”四太太在占满翻完后，赞赏地说道:“四爷，再给占满一些纸墨吧！这字将来一定能出息呢！”
占满心里暖暖的，感激地眼睛酸涩，这时忽然听见四太太咯咯地笑起来，占满以为笑他，慌忙抬头看她，发现她是被侯四爷弄痒痒了发笑。两个人都眯着眼睛，占满奓着胆子多看了四太太两眼，她穿着深红色缎子大夹袄，并没有穿坎肩，墨绿缎子裤子，这个姿势抬着脚，两手支在身后，挺着胸脯，脸上染着红霞，眼睛似闭还睁，弯弯地眯着，嘴使劲地抿着。
这样子确实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芍药啊！占满心里说。
她忽然眼角微启看向占满，正好跟占满的眼睛撞在一起，她眯着眼睛，并没躲开，继续笑着，露出几颗晶莹的牙齿，腮边的酒窝更深了。
“四爷，占满像个先生呢，只是……”她忽然收住了。
“干啥说半截话，你这小玩意儿，只是啥？”侯四爷睁开眼睛看着占满。
“四爷，这样的读书人，对咱们村子也有面子，就不能跟普通农户一样破破烂烂的，您给他两件，您不穿的长衫呗，让他念着你的好，也给咱们张家窝堡争脸面，您也好看。”她并没有看侯四爷，一直看着占满。
占满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侯四爷听了四太太的话，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怀疑他俩有啥事，又一想，有事吗？也没啥事，可就觉得四太太有点大胆了，手心就冒出了汗来，还微微替她担心了。担心候四爷会迁怒于她，还有他。
“四丫。”侯四爷把四太太的脚放下，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占满，“占满，你四娘心肠软着呢，心疼你们读书人了。”他平淡地说，也听不出来是动气了还是真心的。“四丫，那好吧，你穿上，去找几件，粗绸就行，好绸缎也不适合他，占满，我说得对不对？”候四爷面色平和，看不出什么心情。
“对对，四大爷。”占满这才回过神来，感激地给侯四爷和正穿袜子的四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
四太太笑着穿鞋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