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戒摇摇摆摆,对高老唱个喏道:“上复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啊,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
行者喝道:“夯货,却莫胡说!”八戒道:“哥呵,不是胡说,只恐一时间有些儿差池,却不是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下里都耽搁了?”三藏道:“少题闲话,我们赶早儿去来。”
一行三众,辞别高老及众亲友,投西而去。
……
眼瞧着东土高僧师徒三人一马渐远去,没了影,亲友众人辞了高老纷纷回家去了。高老倒捏了把冷汗,也回了高宅。回府后满脸担忧地径直走到三女儿厢房,止听那高家小女啜泣地哭道:“女儿今后可怎么活啊,啊!”,高家夫人随也情不自禁跟着哭了出来:“真是苦了我家小女了!”。太公看到此情形,本想吼上一句“你们娘俩儿别哭了!”,结果愣是说不出来话,默默从厢房又径直走了,转身来到祠堂生闷气发牢骚,太公又跪在高家列祖列宗牌位前,再一次的破口大骂起来,“这是作的哪门子的孽障啊,我高家本来就无男丁,唉,也算罢辽,可偏偏招了个猪妖女婿,老夫这颜面是扫地了,家门败落,往日亲家没了来往!高家列祖列宗在上,为何不能佑我安稳度日呀!想我小老儿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偏偏如此待我啊!”
果真如此,早在猪妖现身,整个高老庄人尽皆知了,高家小女招了个猪妖女婿,只是那猪妖常在高老庄活跃,众人敢怒不敢言,都俱那猪妖!如今猪妖已然离走,众里开始众说纷纭,谈虎色变,扯着扯着不知是哪个带头,说那高翠兰是个妖女,所有人纷纷指责咒骂起那高府三姐姐高翠兰,说她是不祥之人,是猪妖女郎,甚至找到里正讨个说法,说要以火刑处死她,为高老庄除妖以维护庄上安危!里正也惧怕妖怪,在众人热烈怂恿下便来到高府找高太公谈论此事,“如今出了此等乱事,太公应是也听到了流言了,不知太公要如何安置你家小女?如何平息此事端?”高太公瞧了一眼里正大人,支走了丫鬟下人,才应声回道:“里正老爷想必也知寒府情况,老朽膝下无子,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嫁了出去,本就指着这三姐姐招个女婿,给老朽留个后,谁能想出了此等事了,不过让处死小女,此等事老朽断然不能做!”,看高太公也是爱女心切,态度坚决,里正也没好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句,“那太公今后多多保重吧!”随走了,留下高太公独坐在大堂,瞪眼瞧着堂外,竟说不出话了。
纵是高太公和高夫人在庄子上名声在外,颇有威望,此时却也无能为力,无法阻止,无法消灭这等事端,高太公无奈下令关闭府门,全府上下不得随意出入,不得谈论此事!大门一关,任由众人说去骂去,任凭事态恶化发展,倒是落得个自己自在。那高才更是想趁火打劫,居然私下跟高太公说他仰慕三小姐已久,不介意做个后女婿,伺候老爷夫人,那高太公自以为那高才不过下人奴才一个,我高府自是落寞,倒也不济沦落到被一个狗奴才惦记的地步,自是不能应了他,情急之下恼羞成怒,结果是那高才被赶来的高夫人跟高太公合力制服,高太公为解心理怒气,抬起香案打死了奴才高才,为了不引人注意随便在府中找了块空地就给埋了。经猪妖一事,府中一众丫鬟下人也是人心惶惶,怕自己与那猪妖扯上联系,怕流言蜚语蔓延牵连到自己,怕小命不保,不到三两日府中丫鬟下人尽数走完了。
可怜的高翠兰整日的把自己锁在闺房里不吃不喝,又哭又闹,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也砸了,哭得累了就坐到床上,靠着床柱,双眼黯然盯着小窗,不知是在看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只道是,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樱唇全无气血,身体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姣容倦。
可自古以来,皆是世态炎凉,人言可畏!大概过了半个月,这天起了大风,真个是飞沙走石,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让本来萧瑟的秋天变得更有寒冬的影子,望向天空,天空都是黑的,可能是风来的时候就是黑的,把整个高府映衬地是异常的冷清残破。又望向后宅那个在黑茫茫中看不见的阁楼,高翠兰不由得心头一颤,那猪妖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嘶吼着的风声仿佛那猪妖就在半空放肆坏笑。高翠兰呆呆地望着阁楼方向,不知是望的入了神,还是中了邪,倏尔间,她笑了一声,不知是为何发笑,只知是那声笑诡异了一点,因为她以前从未如此有过这般笑。然后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容,打开了自己锁上的门,踏出了房门,一个不小心还踢到了房门口放的饭菜吃食,她倒没有理会它们,小步流星地往后宅走去,真的像被鬼附身了一般,高太公跟高夫人都没有发现她从长廊走过去,又走向后宅!
荒废的后宅一副荒废不堪的样子,像是几十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那小破楼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禁得住风吹,能不能经得住今晚的茫茫黑风。才半柱香的时间,高翠兰来到了后宅,刚才黑乎乎的一片,现在看清楚了,楼上的阁楼还在,还没被风吹倒吹散。门窗破烂如柴,驻足了片刻,高翠兰走进了面前的破楼,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楼梯,扶着落满灰尘的扶手,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很有力,坚定不移,一步,一步,走了三十步走到了小破阁楼,又走了十步走到了阁楼的烂窗,伫立在月窗望着黑乎乎的天空,突然,地上落下几滴眼泪,阁楼上传出一声轻笑,一声地板碎裂的声音,她重重地摔再了地上,霎时间,血染红了她的衣裳,染红了她的头发,染红了她的嘴角,染红了她带着笑的脸!
该是说她命不好,她出生本应该是高老庄名门望族高府的千金小姐,掌上明珠,可老天并没有如此安排,而是给了她一个戏剧性的人生。她没有兄弟,有的是两个姐姐,大姐唤香兰,知书达理,二姐唤玉兰,机灵活泼,可阿爹高太公对他们并不好;她从小跟在大姐二姐屁股后面跑,两个姐姐带着她在府中观鱼赏花,教导她礼仪姿态,教习她弹琴赋画,偶尔带着她翻墙去街上看马戏杂耍,在她印象中,是两个姐姐的陪伴才让她拥有了最快乐的儿时回忆。在她豆蔻年华,大姐姐香兰刚好及笄,她们阿爹托媒人给香兰找了个好人家,给府衙知县老爷家的公子郎作妾,据说那公子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大姐成亲以后翠兰再也没见过她大姐,偶尔回的书信也都是,安好勿念!一年后二姐玉兰许配给了远近闻名的商贾世家的公子郎,二姐说她喜欢他,二人是真心相爱的,后来他们家好像是生意败落举家搬走了,二姐也再也没有回来过。两个姐姐都嫁了人家,她也等到了她的十五岁,及笄那天一大早,她穿好新礼服,高高兴兴来到阿爹面前,先给阿爹阿娘请了安,然后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阿爹给自己戴上成人冠,等待着阿娘给自己梳妆。高太公让高夫人简单准备了一下,该有的礼仪给了她。早食过后,高太公正坐在厅堂,高夫人也端坐其旁,唤来高翠兰,从容地说出了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话,“翠兰呐,如今你已及笄年华,是该谈婚论嫁了,为父要招个女婿,与我同家过活,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不知女儿愿不愿意?”高太公满脸严肃地看着高翠兰问道。她听到后先是一脸震惊,而后稍加思量回应道,“女儿不愿,女儿也想嫁到名门豪族!像阿姊一样!”高太公听到这般回答,容颜骤变,眉目紧缩,略显凝重地说,“阿爹也想你嫁入名门贵族,可我高府基业家产,不可无后继承,万不能丢!”三姐姐嘴比脑快,随即说了一句,“那你们再生个阿弟吧!”“三姐姐休要胡说,如此还用你说?若是如此恐小四可与你打闹惹!”原来是早年间有了翠兰后,高太公为连生三个女眷的事找老半仙儿求了事,卜了卦,半仙儿的卦象解说高老爷命里无子,届时仍有一遭,过则安之若素,落则礼坏家亡!如此高太公便有了要上门女婿的主意。那翠兰自知二老之意执意决绝,自己更是无法撼动,无法驳反,无奈应允了二老。从那之后,她的状态便倾颓不已,没有了之前活泼的样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直到三年前,家里来了个壮汉,模样儿也精致,说是福陵山上人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无羁无绊。那汉子唤作猪刚鬣,起初翠兰不愿意搭理他,觉得他是乡下来的糙汉,粗鄙不堪。猪刚鬣倒是每天有用不完的劲,做完活还要跑去找翠兰,哄她开心逗她玩的,慢慢的,他让她的状态变好了不少,让她整个人变得如小时候那般活泼可爱,让她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猪刚鬣来了高府不消半年,高太公欣喜,高夫人欣喜,高翠兰欣喜,猪刚鬣欣喜,高太公拍板要了这个女婿。半年后高府选了个良辰吉日,二人便举行了成亲礼,高太公更是宴请了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府中好不热闹!成婚后猪刚鬣一改常态,也懒得伪装,索性就恢复了原本面目,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是个猪的模样,俨然一只猪妖!唬得高府上下并左邻右舍,俱不得安生。虽把高翠兰关入了后宅子里,却不曾亏待了她,倒是对她跟之前一般恭敬有礼。她起初甚是惧怕猪妖,不敢看他,不敢与他回话,在房中躲避着他,那丑呆子日常来送吃食,想着法的哄她开心逗她笑,毕恭毕敬的!关了一年之久后,她也想得明白了,自己高低也逃不了,死活就这般了,无可奈何地与那猪妖相处起来,如那猪妖所愿,莫道是不似逍遥鸳鸯,也胜农庄夫妻!
直到高才出外寻访法师,碰到了东土大唐来的一僧一猴两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