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前人群熙熙攘攘，今天是毕业生离校的日子，昨天他们去参加了毕业典礼，李凯也跟着去了，不出所料，跟高中时代的毕业典礼如出一辙，校方主任轮次发言，接下来是学生代表。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各种有关离别与未来的节目依次上演，最后由一段深情并茂的演讲将会场气氛推至高潮。可能是因为大学毕业这种事暂时还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所以李凯的感觉并不是很强烈。倒是一旁的学姐，眼角泛红，李凯一言不发地陪在她的身边。

清晨，太阳初升，标准的冷色调渲染着处于朦胧之中的宿舍楼，要是在平时，这个时候这儿应该不会有任何人吧，李凯心中思忖道。他站在学姐宿舍侧面唯一一棵桃树那里，那是他与学姐平时约定的地方。站在这棵桃树下向校外看去，便是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只不过毕业生们昨日一晚的狂欢将此地彻底带入了沉寂。以前李凯在这棵桃树下常常能听见学姐在楼道拐角处唤他的名字。过了今天，此地的故事就应该与我无关了吧，李凯摸着自己青涩的胡茬，怅惘着。

人渐渐多了起来，惊动了这一方安静，原来的冷色也渐渐变暖。李凯打开手机，八点一刻，学姐应该快要出来了。他扭头望向四楼的那个窗户，平时学姐就是在那儿招呼他的。他浑身舒展一下，用双手搓了搓脸颊，顿时清醒了不少。将自己为学姐带来的几本书简单整理了一下，将夹在里面的信件取出，看了看，又放进去。

电话铃声想起。

“喂，老姐。”

“我看到你了，现在才八点多，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刚来不久。”

“没吃饭呢吧，稍微等我一下，一起去吃早餐。不用那么着急的，我迟一会走学校又不会赶我。”

“也行，我也想多看看这个地方，毕竟，我也要离开的啊。我给你拿了些书，你先把它们放上去再一起去吃饭吧。”

“好，那等我。我还没有洗脸。”

“没事，不介意。”

“知道。”

两人各拿了一杯豆浆，一个面包，一个鸡蛋。简单吃了。

“我的大部分东西包括衣服，洗漱用品都已经由快递直接运回家那边了，许多已经对我而言失去意义的东西也已经变卖，现在差不多只有一个皮箱和一个书包的行李，感谢我吧，你今天轻松了。”学姐笑眯眯地说道。

“不胜感激。”李凯回应。

“其实你今天可以不用来的，可我实在想见你，我昨天晚上在书中看到这么一句话：人，哪能只有主动者的快乐而没有被动者的喜悦呢？认识你虽然只有半年之久，但这半年来对我而言无疑是快乐和幸福的，对于你而言，我更像是一个被动者，这种情况是以前从没有存在过的，虽然是被动者，但我感到很温馨。很感谢这半年来你与我一起相处过的时光。”学姐今天一反往常。

“你能这么说，我不胜荣幸。”李凯还是像往常一样，言简意赅地说道。这半年来，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渐渐形成的默契，李凯偶尔会暗自感叹缘分妙不可言。可自己对学姐到底属于什么感情，李凯自己也无法知晓。

李凯和学姐两人在学校中逗留，一起无言地回味着这半年来的时光。

二人坐上公交车，已是傍晚时分。路旁的风景慢吞吞的向身后移动着，玻璃上映着的是学姐惊艳的侧脸，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在晃动，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窗外昏黄的灯光伴随着暖风飘过，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世界。学姐的脸上闪现着灯光。镜中映像的清晰度并没有减弱窗外的灯火。灯火也没有把映像抹去。灯火就这样在学姐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这是一束从远处投来的暖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学姐眼睛的周围。学姐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萤火虫，妖艳而美丽。这一当儿，李凯内心好像隐隐存在着巨大的感情激流，莫名的痛楚。

“这次分别就不像是平时小长假回家一样了，我们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再见面了。”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很感谢你这半年来给我的大学生活添了一抹亮色。”

“同样地，我也很感谢学姐你。”

“我昨晚一夜未眠，凌晨时分给你写了封简信。我找找。”

“很像是学姐你的风格。”

“喏，给你。以后生活中有什么苦楚或喜悦，欢迎你时刻与我倾诉和分享。”

“你也一样。”李凯收下信。

“还有些想送你的书籍我给你放在办公室里我原来的位置上了。你抽时间尽快去取。”

“谢谢。”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我要进站了，你昨天应该也没有休息好吧，回去洗漱，早早睡觉吧。”

“好。你回到家时告我一声。”像往常一样，李凯这样说道。

学姐接过书包与皮箱，放在地上，深切地拥住了李凯。学姐秀发中的深切香气沁入李凯鼻翼，暖风拂来，站台上熙熙攘攘，旅客行色匆匆。李凯将学姐轻轻拥住，那一刻，世界被悲怆所包围。

回到宿舍，像往常一样，做了几组力量拉伸训练，洗漱，上床。将学姐给的简信打开：凯，请在信中让我这么称呼你，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已近终结，昨日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对于这次分别我实在不舍，能遇到和我这么相似的人恐怕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我的话虽然有点玄妙，确是真的啊。你是多好的人啊，在这个世界上，在没有第二个能使我这样温暖的人了。同你这样的人萍水相逢，许是在马路上擦肩而过，许是在剧场里比邻而坐，或许在音乐会场前肩并肩走下台阶，就这样分手，一生中是再不会见到第二次的。每每想起这种时候，我简直悲痛欲绝，有时则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虽然这里所说的，有点言过其实。其实要想见见你的面容，听听你的声音，只需要给你打个电话就行了，这多好，只是你对于我而言不同于其他人，你是主动的啊，我喜欢的人，即使我衷心希望你再来，但是来不来就主听客便，也许你不会再来第二次了。你不觉得人生无常吗？所谓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每当我回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便格外悲怆，这些回忆，就像利剑一样，从内侧剧烈地切割着我的身体。明知分开之后很难在像从前一样相知相见，可还是义无反顾的从初见开始，终止于离别。大概，这也正是离别的意义所在吧。至于我们以后各自如何，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够快乐，当然，最好是能够记得我在你的生活中存在过，也陪着你走过一段短暂的旅程。

生理上的困倦在折磨着李凯，但他还是挣扎着将学姐的信装进了信封，封好口，放在枕头底下。

人生均属徒劳，可过程也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呢。李凯困顿地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睡之中，期间，些许泪滴从李凯紧闭的眼睑中挤出，顺着颧骨滴落在了枕头上。

夜深人静，一列绿皮火车穿梭在苍茫的原野之上。卧铺上的学姐也陷入了酣睡，怀中搂着的是李凯夹在书中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