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狂奔,扭头回顾,为什么?
身体正在说:必须,赶紧,立刻,绝不停留,奔赴远方!可忍不住,要回头瞻顾,要眷恋,要再看一眼。
也许脚步从来都停不住,必须向前,只能向前。不向前,也最终是向前。因为时间的本性就是向前狂奔。可一双眼睛,总要牵挂身后,总要依恋旧有山川,总要把最后的眼神,抛在那条曾经挽裤涉足的小河里。
蹄子,大腿,它们的本性就是向前奔。脖子,眸子,它们的本性就是回头看。
脚带不走眼睛。眼睛留不住脚。
贾宝玉为欢聚而欢欣——姐姐,妹妹,赶快聚到一起吧。林黛玉为解散而冷肠——既然最终要解散,何必相聚?
《后汉书》里边儿夸奖那个“不三宿桑下”的浮图,认为他“精之至也”。因为,他担心日久生情,担心有所留恋,担心那棵桑树会长在心里边儿,挥之不去,以后想起来,会牵挂。害怕牵挂会让自己受不了。
睡在一棵新的树下,就不牵挂吗?有意离开熟悉的桑树,这番“有意”,不也是一种牵挂和执着吗?
你天生多情。人性就是多情。你躲不开自己,就像你回避不了自己的脸。修炼成了无牵无挂,但,无牵无挂,就是一种牵挂。
所以我冒昧说,那个浮图其实很胆小,唯恐自己会被那棵桑树爱上。他在回避。他并不敢勇猛精进。他很多情。他害怕多情。他恐惧依恋。他害怕的是自己的人性。
这只白鹿无拘无束向我们展示了它的多情。它依恋,它舍不得。它又在向前狂奔。它必须离开。哪怕一定要远离,要向前进,也要扭头,也要将修长的脖子扭成往回射的弓。这条弧线才优美。优美的狂奔,优美的回头。哪怕非常依恋,非常舍不得,也必须向前进,也一定要驰骋。
我们坐在时间的车上,身不由己。时间会扯断我们回顾的目光。但,我们也公然违抗时间的命令,回头,眷顾,把深情的目光,留给曾经的那棵树,期盼它长得枝繁叶茂,却也希望它枝柯间栖着旧巢。
肯定还有聚会的欢欣。肯定还有解散的悲凉。不为悲凉而拒绝欢欣。不应欢欣而无视悲凉。睁开眼睛,仔细看看——也许,已是第四次,坦卧在同一棵桑树下,还是爱它的绿荫。还是要摘桑葚。还是要用桑叶泡一杯茶,降一降血压。还是,黎明即起,继续赶路。
到一个新的村庄,青山郭外斜,把酒话桑麻。
我接受我的多情。依恋,那就回头望。停不下来,那就继续驰骋。我是奔驰中回头的白鹿。我是离去的不舍。我是执着的自由。我是顽固的放松。
我,是这幅奔驰而去扭头回顾的白鹿画儿的欣赏者。
感谢高山先生,用敦煌壁画的九色鹿,创造了这只欢跃的白鹿。
我不是月亮,是月光
是被放逐到你们眼睛里的皎皎
是辗转反侧的理由
是抬头低头间三更的烦恼
我已经降落
月亮还在天上飘摇
文章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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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我是一幅需要曲线的画儿
猛回头
又向前奔跑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