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我的老父亲今年八十岁了,个子高且瘦,脸上刻画着深深的岁月痕迹,但是看起来仍然精神矍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多生长在衢城的人肯定还记得一个“独只手”馄饨摊,摊主只有一只手,他就是我的父亲。那时父亲的外号可响亮了,不光因为他的馄饨好吃,更是因为他用一只手做到了常人都难以做到的事。

    记得那时没有机器,馄饨皮必须请师傅到家加工,每天都得付师傅加工费,为了节约成本,父亲就试着自己打。从和面,到打出薄如蝉翼的馄饨皮,一道道工序,都是父亲用一只手做出来的。小时候,目睹父亲为了打馄饨皮,即使大冷天也是一身汗。那手艺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更何况父亲少了一只胳膊,他的困难和艰辛我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做包子的手艺同样堪称一绝。常人很难想象,一个只剩左手的人能包包子,然而父亲做到了,每一个褶皱都捏得非常匀称、精致、到位。每次包子出笼的时候,包子中间的小孔里充盈着馅料的汤汁却不满溢,着实让人垂涎欲滴。虽然我们老早跟他学会了做包子,但想要达到他的水平,那是望尘莫及了。

父亲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从来不会因为生活艰辛而抱怨,这也是父亲最令我们崇拜的地方。

就这样,父亲用他的一只手托起了我们全家的生活,不光没有让我们忍饥挨饿,还让我们姐妹四个没有一个失学。父亲没有上过学,却深知再穷也不能穷教育的理念。他常常告诫我们:“用心读书,只要你们有能力上大学,我就是再苦也要培养你们。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看电影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太奢侈的享受,可是父亲偶尔也会为此破费。那时一场《卖花姑娘》轰动了全城。父亲拉着三四岁的我,肩上驮着大妹妹,母亲怀里抱着老三,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地去看电影。当年十字街头有个饮食店叫衢州酒家,在我眼里,它是城里级别最高的餐饮店,那里的冷饮享誉衢城。由于电影开演还早,一家人就站在酒家旁边等。我看着店里进进出出的男女,个个都吃着冷饮,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父亲看看我,转头跟母亲说:“进去进去!”母亲却在一旁磨磨叽叽,可能觉得坐酒店不是我们这种老百姓该享受的。“难得的,进去吃一碗……”在父亲的坚持下,我们一家五口又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高大上的酒店。

    那真是一种终生难忘的美味,至今我仍这样认为。

    十七岁那年,我做了一件至今仍觉得脸红的荒唐事——离家出走。那天,我半夜偷偷摸摸从床上爬起来,趁父母劳累熟睡,偷偷扒开门栓溜出门,用从同学那里借来的钱,买了张去乌鲁木齐的火车票,那里有我的亲戚。半夜12点过上了车。车快开了,我突然看见父亲在站台上行色匆匆,焦虑的目光朝车厢里张望,然而我的内心竟然有一丝得意,我没有叫他。但他终究还是看见我了,而此时火车已经开始启动。他上不了车,便跟着火车一起跑,我看见他从衣袋里掏出东西扔给了我,叫我一定要拿好,我捡起一看,是20块钱,还有5斤全国粮票,那是一家人将近一个月的伙食啊。

    至今,父亲跟着火车跑的身影、那焦虑的目光,我仍然无法忘怀。

    由于长年工作劳累,饮食又不规律,母亲早早就被查出患有糖尿病,至今已有二十三四年了。这二十多年里,母亲被病痛折磨,父亲就担起所有的家务事,从买菜,到烧饭、洗碗、拖地等等,从无怨言。母亲有时血糖控制不好,做女儿的会埋怨她不听医嘱,乱吃东西。这时,父亲就会像母鸡护小鸡似的护着母亲,大声对我们喝道:“不要对你妈吼,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训。”我们就不敢多作声了。

    父亲还下得一手好象棋,周围邻里可没有他的对手。我老公也是他手下的常败将军。老公喜爱象棋,经常趁父亲休息之际讨战,结果却是屡战屡败,父亲让了他车、马、炮,他才能勉强战平。随着不断切磋,老公的棋艺进步不少,但仍不是父亲的对手。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父亲的头发白了。虽已八十高龄,可他还是个快乐时髦的老头,有着一颗不老的心,T恤牛仔照样穿,墨镜太阳帽也必不可少。为此,母亲可没少吃醋。有时,看着他们老两口拌拌嘴,吵吵架,也是一种温馨,因为最终认输的永远是父亲。

    都说家有一老,似有一宝,我们家有这么一对活宝,那是我们姐妹修来的福。愿老爸老妈更加健康长寿!

    蓦然回首,岁月已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足迹。一起走进时光流年,看匆匆岁月留下的点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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