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连天的二战期间,当全人类遭受恐惧的侵袭与苦难的蹂躏之时,有一个男孩穿越到另一个陌生世界,进行着他自己的战斗与历险,在苦难中失去,在恐惧中找回。
浸淫在五千年不断绝的历史长河里,国内穿越作品的主人公们,大多沿着时空轴回到过去,体验先知的优越感,见证重大历史人物命运翻盘的荣耀时刻,与王爷阿哥们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甚至企图改变历史走向最后总是徒劳。他们回到过去的意义在于对历史唱一曲挽歌。
从黑暗愚昧的中世纪挣脱出来,与灿烂的古希腊文明遥遥相望,或是对着一片蛮荒开垦创造新文明,欧美的穿越题材作品往往偏向于探索未知,热衷于描绘未来世界的新兴物种与各种高科技,畅想未来是对于现在的励志与鞭策,他们要变得更加强大。
而约翰·康诺利笔下这个名叫戴维的男孩,他没有这些大框架大时代大理想,他的执念只是想找回死去的妈妈,他的穿越甚至可以说是消极被动的,穿越到童话故事中的世界就可以逃避他所厌恶的现实。
在阅读这本《失物之书》的时候,我认为主人公戴维经受了三个世界对他的影响。
第一个世界是由妈妈所阅读的童话故事构筑起的鸡汤世界。这个世界遵循着道德偿还的因果法则,非黑即白,善恶分明。我相信大多数父母在教育幼小孩子的时候,会存在这样的矛盾心理,一方面过试图为孩子过滤掉生活的沉黑渣滓,让孩子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善美,另一方面又想到自己遭受的失败与不公,害怕孩子变成别人砧板上的“傻白甜”。成人之间可以心平气和地谈条件讲利弊,哪怕彼此相互厌恶。孩子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感,他们拥有绝对的喜欢与彻底的厌恶。
那怎么办呢?给孩子讲故事吧。
通过童话与寓言,告诉孩子“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周围的人是善良的”、“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恶人一定会遭到惩罚”等道理。但是,孩子们成长道路上的一些经历让这些道理统统都去见了鬼。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戴维真善美世界的崩塌开始于妈妈的死亡。
戴维遵循着这个真善美世界的善恶报应准则,相信只要自己表现出良好的行为,妈妈的命运也会随之好转。单数糟,双数好,他强迫自己忍受着各种规矩,妈妈还是永远离他而去了。
戴维觉得生活欺骗了他,他现在所面对的这个现实世界不像童话世界那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这个新世界里,妈妈消失了,爸爸认识了新的女人,他们组建了新的家庭,创造了新的孩子。“要驾驭这个新的世界实在太痛苦了。”戴维想。
我们每个人一定都体会过戴维的痛苦,遭受过生活的欺骗。你努力学习,高考却把你送到一所差强人意的鸡肋大学;你熬夜加班,领导还是对你吹毛求疵,升职加薪也没你的份;你全心付出,在一段感情里只是别人骑驴找马的备胎。
戴维对这个现实世界产生了冷漠、敌视等诸多负面情绪,他仇视后母罗斯,他嫉妒弟弟乔治。于是,第三个世界的入口因为戴维心中的恶念开启。扭曲人察觉到了戴维心中的邪恶与欲望,并觉得可以加以利用。
戴维进入了扭曲人的阴谋中,一个险象环生的陌生童话世界。
原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戴维是循着妈妈的声音进入了这个童话世界,你爱的人会带你上天堂,但是,戴维好像进入了地狱。
在这个世界里,戴维先后遇上了那些耳熟能详的童话主角,但是,他们却是另外一副模样。小红帽倒追大灰狼,生下了邪恶的狼人。白雪公主是一个肥硕贪吃、举止粗俗的女人,小矮人们受尽她的剥削。勇敢的亚历山大骑士被一个野兽面孔的女人撕成碎片。孩子们有时不是渴望做一回动物吗?那正好就存在一个将小孩子的头缝合到动物的身体上的女猎手。
这些毁三观的黑童话让戴维愤怒与恐惧,这会是真的吗?
细细琢磨这个世界里戴维的遭遇,会发现这个恐怖世界是作者笔下对于现实世界的平行写照。狼人保持着虚假的自我控制,遵循着残忍的食肉规则与效忠机制,进行霸权争夺,与二战时期的法西斯暴行无异;白雪公主代表着有产阶级的剥削与压迫,小矮人代表工人阶级,他们要粉碎压迫,争取权利与自由,这两个阶级的人又何时真正能成为平等的朋友?
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戴维逼着自己机智与勇敢,在危险面前他来不及恐惧与怯懦。最后,他还得面临终极抉择——是否与扭曲人做交易。
这个童话世界里的老国王,是戴维的前车之鉴。国王当年的处境与心态,与戴维如出一辙。他嫉妒妹妹安娜,并诱骗妹妹,间接害死了妹妹。妹妹被扭曲人吃了心,灵魂封存在罐子里。
与世界和解
为了仇恨与欲望,出卖自己最亲爱的人来与魔鬼进行交易,会是什么下场?就像《第八号当铺》里通过各种交易,解决当下的困境,满足自己的欲望,这些人是否永远不会后悔?
在现实世界里,戴维失去了妈妈。又因为内心的恶念与欲望,戴维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见识到了真正的残忍与丑恶,他又失去了孩子的童真。但同时他在恐惧中找回勇气与坦然,面对扭曲人的邪恶交易,他选择了善良。戴维的选择是对成人世界那些总说自己逼不得已的伪善者们最大的讽刺。电影《门徒》中,卧底警察阿力怒斥吸毒成瘾又无法自拔的阿芬,他说:“狗没有选择,你是人,你有选择!”“你吸毒,是因为你想吸!”
同样的,你做恶事是因为你自己想做。 没人能逼你作恶。一个人作恶,是因为自己内心有恶,而又任其泛滥。
面对世界对你所有之物的夺取,生活对你的欺骗,有些人选择与邪恶共谋转嫁不幸,有些人选择精神或肉体的自杀。而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戴维变得更加平静,更加为他人着想,更懂得保护那些比他弱小的人,特别是他的弟弟。戴维选择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 因为他明白琐碎的生命里既有苦难与遗憾,也有成功与满足,失去的永远不再来,唯有珍惜当下,接受无常。
正如《徒然草》所言:“若爱宕山野之露永不消,鸟部山之烟恒不散,人生在世,得能长存久住,则生有何欢?正因变幻无常,命运难测,方显人生百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