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怕立志。上周末忽然立志想好好写篇文章，然后像模像样地开了头头开得不错，但是太超出自己水平的开头后边必难以为继。于是，开着天窗整天想啊想。于是......就没有后边了。这点笔力，在小题材里补缀勉强，格局大一点，就完全hold不住了。这也是寒酸的一种，台面一大，就买不起单了。
写始终是一种诱惑，就像不能打通关依然爱玩游戏一样。高手的境界是一种追求，单纯的快乐更难以抗拒。在小感冒昏睡十几小时后，忽感神清气爽起来，高兴莫名，于是爬起来，还是来写个小小文，就当是簋街的夜宵。
今天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但是实在伤感不起来。一位好朋友与我们同住一小区，朋友特别有DIY精神，勇敢选择了带大院子的一楼复式。这意味着什么，估计在美国饱受house的维护工作之苦的亲们都很理解。朋友的响动比美国的很多住户更大，他在院子里修了亭子，还有一口自凿的井，还修了养鱼的鱼池。朋友还种了很多花草树木和菜蔬。我们有时路过，赶上他在干活儿，就会去亭子蹭口茶喝。对于我这样从不解劳动乐趣的人来讲，真的太赚了。不用干这些活儿，一样可以临清风而饮茶，观鱼并观花，有时还能顺一把新鲜蔬菜回去。真的感谢这些热爱生活的朋友。问题出在鱼身上。朋友也养猫，猫和鱼的关系，就不用说了。结果猫昨晚愤然扑进鱼池，鱼池可不是鱼缸，是实实在在的池，也比较深。朋友心疼猫，勇敢到鱼池救猫，结果，手臂摔骨折了。今天家人告知这一不好消息，顺便问猫救起来没？家人答：猫会游泳。朋友在医院等待手术，是很担心，估计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了。但是说真的，我还是挺为朋友骄傲的。就像我不会为了一个可以喝茶赏花的院子费那么多功夫和体力，但是很欣赏朋友对生活无边的热爱。我是不会扑进鱼池救猫的，但是真的对这样有赤子心的人充满敬意。活得越来越琐屑和现实是很容易的，活得越来越单纯和健康不容易。朋友不是闲人，是专业人士，也是广有事业天地的人。能舍身救猫，无论如何也是一段佳话。
这几天与朋友们的交谈颇多，直到本轮倒下前好像一直都在交流中。话题的点也很多，最打动我的，是一位朋友的分享。朋友开始开玩笑说要为我提供素材，可我听了第一段素材，真的不想形成文字，我其实是掩耳盗铃型的，怕见人世的丑。遇见人性中的恶昭然若揭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避了。如果一定要写出来，我其实更想知道在人能如此伤害别人、置别人的尊严于不顾之前，她究竟经历了什么？生命在伤害里循环是多么可悲的事，可是要真的走出来，太不容易。路径呢，信仰是，智慧是，但从最根本上，爱是。在没有充足的爱和被爱的地方，难免撒满伤害的种子，待生根发芽，就让人不能不惊叹这世界真正的苦难。就像古希腊故事中讲的，将龙牙种到地里，长出很多武士。但是这些武士是不能共存活的，他们必须互相争斗、流血，直到留下最后的五个。够血腥吧？现实的丑陋有时一如此。这可能也是有些人眼里世界的样子。
朋友说的另一段更打动我。因为不是面对面的谈话，是语音记录，且有时差，我是第二天早晨听的留言。朋友说得哽咽，我也几乎泪下。朋友说的是自己，我觉得也是我，是每一个经历过生长之痛的女子。我本来以为问朋友最刻骨铭心的是什么，朋友可能会忆起她的求学生涯，或者出国前后的对比。因为这是发生在她的生活中两件很重大的事：在国内读到博士，在美国定居已经快7年。可是，居然连边儿都没挨上。朋友只说了一件，时间跨度为一个月左右：儿子早产前后，以及接下来的坐月子。做母亲的历史，是每个女孩子的蜕变史。生子的关头犹甚。这是把我们多年的生存环境highlight的时候，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就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夜空，照见我们依存的世界。我们获得了谁的爱，怎样的爱，那一刻照得清清楚楚。爱无分好坏，爱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但是由于那个嗷嗷待哺的生命忽然到来，我们会一下子凭本能知道，为了这个小生命的成长，我们周遭的环境，是否能提供足够的爱来支撑。所有为自己悲戚的，其实是为新生命的悲戚；所有为自己担忧的，是对新生命的担忧。而这时的自己，在精神和体能上却刚好处在最弱的时期。可是很多人会说，生孩子是喜事，为什么有那么多不良情绪？以前毕业于北大的挚友说起她的女校友自杀事件，说女孩子已经很崩溃的状态下，家人的劝说还是：你现在挺好的啊，读那么好的大学，很成功了。可是有谁去真正看了她的世界、她意识里的真实感受和每分每秒的无助与痛苦。我们似乎满足于不深入的生活，每日在谋生和追求各种成功中忙碌着，看起来欣欣向荣得如同现在初夏的花木。可是当关照自己内心的独处的时候，我们究竟看到了什么？想想人们是怎样度过那些惶惑的漫漫长夜呢？有时也想美国的教育价值观：改变世界，make the world better。没有错，但是怎样更好的呢？和平，无战争，无杀戮，衣食住行有保障，有病可以及时医治。这些要有，但是否足够呢？一个更好的世界，岂不是在各人心里呢。如果看不到人内心的凄惶，对爱的依赖和渴求，不知道自己付出爱的方式和路径，跑到贫民窟盖房子也是没有用的。没有爱和希望，房子怎样建起，也将怎样倒塌。
再一个早晨，朋友发了一张照片给我，是绿色的郁金香。还是第一次见，感觉就是一团漂亮的叶子。但是特别开心，美丽的女子就是这样：经历痛苦，经历成长，更有能力去发现生活和生命中的美，更有能力去爱。我这位朋友的侠义精神，不下于奋勇救猫的那位。张充和写给沈从文的：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才能难有，品质难有，但愿能靠近最后几个字，一生为赤子。
本文图片为斯多格书乡工作室实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