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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有意透露出 “金玉良缘”。
薛宝钗的正传始起。先看看贾宝玉眼中的薛宝钗,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 “ 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甲戌双行夹批:这方是宝卿正传。与前写黛玉之传一齐参看,各极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难其左右于毫末。】
总之,林黛玉和薛宝钗各具千秋,各领风骚,同样的美,原来优秀也会这么不同。
再看薛宝钗眼中的贾宝玉
“ 看宝玉头上戴着缧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白狐腋箭袖,腰系五色蝴蝶鸾绦,项上挂著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
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
贾家视命根子般的这块通灵宝玉,据说宝玉出生时含在嘴里,却一直处于传说之中,黛玉都没有一睹尊荣,终于这这一回要近观细写了。
宝钗托于掌上。(这个“托” 字用的妙,也许她早就有就想看玉的心思,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 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 形状椭圆形,大小应该刚合婴儿的小嘴能含住,明亮的彩霞,多为红色的,水润半透明般,真正从体、色、质上形象展示了这块通灵宝玉。 可惜了影视剧上宝玉的佩带多为绿色且很大,失真于原著描写。
这衔玉正面刻着“通灵宝玉”四字,还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字, 背面刻有“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甲戌侧批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
从地上又飞到了天上,前世的机缘在此有了提醒和关照。
宝钗看得很用心。
“ 看毕,又重新翻过正面细看,口内念道 ’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念了2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 ’ 不去倒茶,在这里发呆作什么?’ ”莺儿嘻嘻笑道 ’ 我听这两句话,道象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丫鬟莺儿很聪明,赶紧替宝钗抛专引玉,点出重点!面上口中。真妙!)
【甲戌双行夹批:又引出一个金项圈来。】
薛宝钗是矜持的,就这样还故意打断莺儿嗔她不去倒茶多嘴多言的,宝玉问起来还回“你别听她的话,没有什么字!”
把个满心喜悦,又不愿袒露内心情感的贵族少女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
宝玉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鉴赏鉴赏!宝钗拒绝,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了呢。”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
【甲戌双行夹批:一句话骂死天下浓妆艳饰富贵中之脂妖粉怪。】
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谶。亦曾按式画下形相:
璎珞正面式
音注云: 不离不弃。
璎珞反面式
音注云: 芳龄永继。
仔细看,宝钗的富贵是藏着的,她的城府和欲望,需要世俗的很多东西,表面上你看不出,其实都在内里。
宝玉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
【甲戌双行夹批:余亦谓是一对,不知干支中四注八字可与卿亦对否?甲戌眉批: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文字是也。】
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待说完,便嗔他不去倒茶,
【甲戌侧批:写宝钗身份。蒙侧批:云龙显影法,好看煞!】总之,这一个回合,宝钗算目的达到,如愿以偿,“ 金玉良缘” 似是冥冥中命定似的。
2
作者写通灵宝玉时,特地作了一首诗云,用意颇深,大有嘲讽。
嘲顽石幻像
•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 失去本来真面目,幻来新就臭皮囊。
【甲戌侧批:二语可入道,故前引庄叟秘诀。】
•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甲戌侧批: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得工。二语虽粗,本是真情,然此等诗只宜如此,为天下儿女一哭。】
•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甲戌侧批:批得好。末二句似与题不切,然正是极贴切语。】
那顽石亦曾记下他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亦按图画于后,放大真体,略展些规矩,使观者便于灯下醉中可阅。今注明此故,方无“胎中之儿口有多大,怎得衔此狼(左为犭,右为亢)蠢大之物等语之谤。
【甲戌眉批:又忽作此数语,以幻弄成真,以真弄成幻。真真假假,恣意游戏于笔墨之中,可谓狡猾之至。作人要老诚,作文要狡猾。】
作者曹雪芹通过薛宝钗鉴赏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之情节,点出通灵玉只不过是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顽石的幻相,假托“ 后人有诗” 嘲之。
这首诗写在贾宝玉和薛宝钗交换鉴赏通灵宝玉和金锁之时,点出贾宝玉,“宝玉” 是假、是幻像,他那些玩脂弄粉的癖好,沾花惹草的习气,只不过是遮盖它本相的外衣。 他的真面目是顽石,也就是所谓 “行为偏僻性乖张,哪管世人诽谤 ”的一种叛逆者的性格。这首诗,读来,也是对“金玉良缘” 制造者的嘲弄。
玉即是石的幻相,失去志同道合的“木石前盟 ” ,换来公子红妆的 “金玉良缘 ”,自然免不知道要遭到嘲笑。有学者汄为:“ 诗中不涉 宝玉与黛玉的关系,独潮 ’ 金无彩’ ’ 玉不光’ 谐音不光彩,作者的爱憎褒贬,用心寓意是非常明显的。”
3
林黛玉出场了。这下更精彩了。
“林姑娘来了。”
【甲戌侧批:紧处愈紧,密不容针之文。】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
【甲戌侧批:奇文,我实不知颦儿心中是何丘壑。】
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宝玉因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从这一细节可以看出宝玉对黛玉的关心、细心)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你就该去了。”
黛玉永远在宝玉面前逞口舌之快,闹小性,可知他们的亲密。见宝玉未叫上她一起,自个人跑来宝钗处,不自觉地“半含酸”了。
宝玉笑道:“我多早晚说要去了?不过拿来预备着。”
三人之间的微妙表情话语,吃吃喝喝,关于冷酒热酒之说单篇已发,故略过。
喝完酒,作 “ 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饭碧粳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薛姨妈方放了心。
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
宝玉乜斜倦眼 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
【甲戌侧批:妙答。此等话,阿颦心中最乐。】
“ 你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 每每读到这一句,突然就很感动,仿佛最动听的情话,宝黛之间再闹点不愉快、小插曲,但最后,他们才是同路的知己。
黛玉听说,遂起身道:“咱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那边怎么找咱们呢。”
小丫头笨手笨脚的,给宝玉带不好那大红毡斗笠,遭宝玉呵骂。黛玉站在炕沿上道:“罗唆什么,过来,我瞧瞧罢。”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
感觉这副情景好美,我想一旁的宝钗看着心里也很不平吧,她永远不可能像他们俩那样亲密 。
【蒙侧批:知己最难逢,相逢意相同。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红。】
2021--8 风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