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膀子和大白是两只母鸡的名字。
(一)
歪膀子是一只有着红绿相间羽毛的柴鸡,因为身子右侧鼓了一个大包,走路时翅膀下的小身躯总是歪向左边,微颠着右腿斜着走的,因此被我赠予绰号“歪膀子”。歪膀子有一个相爱相杀的小伙伴,名叫瘦猴。瘦猴是一只黄色中掺杂点其他颜色的柴鸡,因比同类长得瘦小又经常上蹿下跳,像只猴子似得,故而得名“瘦猴”。其实我跟瘦猴并不太亲近,它总能轻易的飞到高处—院墙头或者鸡窝顶或者小树杈上,我很少能捉到它,况且总觉得它长得有点尖酸刻薄。而歪膀子就不一样,因为身体略有残疾(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身体长了大包),行动不便,常常在低处觅食、休闲娱乐,而我只要追上她几圈就能把她捉在怀里。我捏捏它的肉冠,掀掀它的翅膀,摸摸它的嗉囊(脊椎动物鸟类食管的后段暂时贮存食物的膨大部分,像一个袋子),最后再把它掂起来估测一下她的体重。歪膀子倒是配合的很,也不挣扎,任凭我摆弄。
歪膀子很少飞到院墙上。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它不见了,咘咘咘的呼叫也没有回应,之后的两天也没找见它的身影。我不知道她跑去了哪,只能猜测她在外面的田地里迷了路,一时找不到家门口。其实我们内心也有另外一种答案:或许她误闯了邻居家被逮到了。我们也只是惋惜,总不至于为了一只鸡满村的去找吧。
那天我放学回家,到院门口时,总觉得听到点动静,我寻着声音左右张望,然后就瞥见一双眼睛,一双在院墙与院墙外堆起来的红砖墙之间的夹缝里无助的眼睛。我凑到墙缝边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歪膀子正卡在墙缝里,动弹不得,看起来精神不振,只能发出微弱的叫声。可是我没有办法马上救她出来,人过不去,手又够不到,只能等爸妈回来。不料到了傍晚下起雨来,这增加了救援难度,商量之后我们决定等第二天雨停了再想办法。于是,歪膀子淋着雨在这一线天里又困上一夜。第二天,爸妈把堆起来的砖一块块搬开,直到手能从上面向下抓到歪膀子,这才救出了这只经历了太多磨难的鸡。我们原本担心歪膀子会虚弱的经不住这几天的饥寒交迫,但仅仅经过几天的休养,歪膀子又恢复到之前无忧无虑又超然世外的姿态。自此以后,我更是对它紧追不舍了。
(二)
与歪膀子瘦猴不一样,大白是一只肉鸡,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将来是要上餐桌的,它一直都是带着使命活着。大白有着一身雪白的羽毛,在太阳的照耀下,那身白色外衣就如冬日的雪地一样闪着亮晶晶的银光。有它在的日子,我的一大乐趣就是收集它掉落的羽毛,一根根整齐的放在文具盒里,小心的盖上盒盖,时不时拿出来把玩欣赏。大白是一种叫“九斤黄”的肉鸡品种,她比普通柴鸡要肥上几圈,这导致她几乎不能正常走路,只能一步一步挪着往前走。即便是有人在后面追着捉她,她再怎么惊慌失措,也有心无力,只能任人“宰割”。那个人就是我。我常常抱着大白以便近距离欣赏她那身漂亮的羽毛。有一次,我姐姐的同学带着相机来家里玩,我抱着大白请她给我也拍张照,那是唯一一张和大白的合影,也是大白唯一的照片。遗憾的是,这张照片曝光严重,最后没能洗出来,只留下一张胶卷底片,后来也不知去向。
大白也玩过失踪,发现她不见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去看是不是也掉进墙缝里了。确认没有后就满院子犄角旮旯的找,毕竟以她的体形应该也跑不远。那个时候,几乎家家都有一口红薯窖,新挖出来的红薯都储藏在阴凉的红薯窖里。白红薯放的越久越清甜可口,洋红薯则是刚挖出来时吃最清脆。当时正值红薯收获季,红薯窖使用频率很高,天气好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密封严实,而是敞开着口,有一个木梯子能顺着下去。于是,在我朝我们家红薯窖里寻望的时候,就看到黑乎乎的洞里有一坨白色的物体,那不正是我的大白吗!我赶紧找来爸妈,他们顺着梯子下到红薯窖里,把受伤又受惊的大白给救上来。想来是大白悠闲踱步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落到红薯窖里,又因为她身体太笨重,肥嘟嘟的身躯蹭着梯子一路跌下去的过程中,肚皮被木梯子上的钉子划开一条口子,一直在流血。我是吓坏了,问我妈这怎么办,我妈则见怪不怪的说“还能怎么办,拿针缝起来。”于是,我就抱着大白把它固定好,在一旁看着我妈拿着一个大一点缝衣针,稍微粗实一点的棉线,像缝两片布一样把大白划破的肚皮一针一针的缝合起来。而大白倒不哀嚎也不挣脱,只是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它难道感受不到疼痛吗?给她简单的治疗包扎完后,我们放开它,它竟然还能扭着胖胖的身体自行离开,这让我很是钦佩,同时也感叹,即便作为一只鸡,生命力也是如此的顽强。歪膀子如此,大白亦是如此。虽然,大白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上餐桌的命运。
(三)
自从我家盖了新房子后,我们就不再养鸡了。想吃鸡蛋就去超市买,偶尔想改善生活吃一只鸡,满街都能买到。如今更是很少能看到鸡鸭等家禽了,应该都集中到养殖厂了吧。倒是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在这城市的街道边,偶尔能看到挑着扁担筐的农民在卖一篓小黄鸡。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买上三两只给孩子当玩具。孩子们把小黄鸡装在塑料袋子里,如获珍宝的带回家。可是,在这高楼林立的都市,那可爱脆弱又无助的生命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2017.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