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房子里污浊的空气仿佛让人窒息,是无法逃离的窒息。乔安娜就住在这里,她曾说这里的食物和空气一样,常年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乔安娜十六岁的时候跟随母亲搬到了这栋外婆生前留下的老房子里,从那时起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对着枯萎了的藤蔓一遍一遍浇水,偶尔还会吃吃地发出骇人的笑声。
乔安娜长到十九岁时,镇上搬来了一家人,他们似乎对乔安娜家的房子很感兴趣,这家人是一对中年夫妇,约莫四十多岁,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年纪与乔安娜相仿,他们三个人经常会光顾乔安娜家,可乔安娜却不愿意下楼招待他们,她只是站在阁楼的窗户旁,观察母亲招待他们的整个过程。
之前听母亲说那家人姓谢,可奇怪母亲每次总是客客气气地跟谢家人说话,乔安娜都十分好奇为何母亲一见外人精神便会恢复正常,尤其是谢氏夫妇。
在院子里谈话没多久,母亲就把她们一家人请进客厅,乔安娜此时往往会关上窗户,从阁楼上下来,沿着旋楼梯步速适中地走到客厅,偷偷地躲在楼梯的拐角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尤其是谢氏夫妇的儿子谢允,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话题往往引人入胜,乔安娜最喜欢他的长长的睫毛和睫毛下的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乔阿姨,你知道泰戈尔吗?他的诗象征着自由,我喜欢自由的诗人,因为自由能够解放全人类的精神世界,能够给人带来光明。”
乔安娜的母亲眼神一转,嘴角上的笑容似乎很勉强,她挺起胸脯说到:“大概是吧,可我总觉得还有比自由更可贵的东西,那就是婚姻,比如女孩子应该嫁给一个忠于家庭的人,固守家庭比任何事物都重要,不是吗?”
乔安娜母亲的话似乎不容反驳,谢允明显拘谨了起来,但他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可楼梯角落里的乔安娜明显不愿意再听了,她疯狂地向阁楼跑去,就在她快要跑到阁楼最后一层楼梯时,隔着远远的距离但依然听到母亲最后那句“如果泰戈尔还活着,他一定会特别高兴今天的年轻人居然思想这么前卫!”
语气里渗透出明显的嘲讽意味。
恐怕谢允一家人以后是不会来了,因为乔安娜从阁楼上发现谢允他们一家人脸上挂着不安和失望离开了。
临走前谢允还有意抬头往阁楼这边看了一眼,他发现了乔安娜,乔安娜连忙蹲下身子,可似乎为时已晚,她觉得她已经暴露了自己。
今晚母亲与以往一样,做好饭让乔安娜自己到厨房吃完然后回房间去不要出来,乔安娜发现厨房里除了惯常的四菜一汤外,还比以往多了一道菜,是一道甜蜜薯,总共两块,放在一个精致的她从未见过的盘子里。

乔安娜知道母亲向来最讨厌蜜薯,她吃惊地看着这两块刚出炉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的蜜薯,嘴里几乎快要流下口水,她突然发现墙角里的有一个大大的纸箱子,之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箱子,难道是谢氏夫妇送的?可他们到访多次,从来没见过他们送过什么礼物给母亲,再说他们开着一般镇上人买不起的汽车,就算送礼物,也不会送廉价的蜜薯啊?
带着这些疑问,乔安娜吃完了所有饭菜,连同那两块蜜薯。回到房间后,乔安娜躺在床上长时间无法入睡,她想起白天谢氏夫妇的到访,还有谢允那侃侃而谈的举手投足,以及他英俊的面容,乔安娜顿时觉得开心极了,她就这样想着谢允的音容笑貌,一直到午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和生前的父亲正在厨房激烈地争吵,他们吵得很激烈,甚至于不可开交,最后她亲眼目睹母亲随手抽出放在案板上的刀狠狠地捅向了父亲,父亲捂住肚子上的刀,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腹部冒出来,很快便洒满了厨房原本干净的地板……
“啊!”乔安娜惊叫一声,惊恐万状地醒来,浑身冒着冷汗,似乎全身陷在冰窟一样。
她从床上下来赶紧跑到窗户跟前,楼下母亲还在自言自语,眼睛空洞地修剪葡萄藤上的快要枯萎的叶,乔安娜缓慢地回到床前,坐在床沿穿好衣服,打算去院子里跟母亲好好说说话,她已经很久都没跟母亲说话了。
可正当乔安娜开门时,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她使出浑身力气试图把门打开,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成功,甚至连一条缝都能错开,于是她只好重新坐到床边,一开始她以为门坏了,可后来她才意识到原来是母亲把门给锁上了。
乔安娜疯狂跑到窗边,准备问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竟然意外发现母亲早就不见了,院子里只剩下满架的葡萄,葡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葡萄架下面的石桌上放着母亲刚刚用来修剪叶子的剪刀。
母亲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她为什么要锁门?难道是她对自己的禁锢已经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
乔安娜越想越害怕,她不想像父亲一样被脾气怪戾的母亲杀掉,她开始发了疯似的捶打门希望母亲能够回心转意,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无论自己如何吼叫、敲门,母亲还是无动于衷,乔安娜最后绝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汽笛声,她赶忙跑过去,对着窗户向楼下大喊救命。
谢氏夫妇和谢允刚下车就听见头顶的求救声,他们抬头发现了从未见过的乔安娜,因为听乔婷自己说她是一个人住在这栋老房子里,并且无依无靠,谢爸还没想好怎么救人,谢允便提前跑了进去,谢妈担心儿子的安危也跟着跑进去了,他们全家不一会儿就寻着乔安娜的指引来到了阁楼,正当他们努力把门踹开时,发现乔安娜正瑟瑟发抖地站在离门很远的地方,她见到谢允一把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哭得泣不成声,而正在此时母亲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用一把羊角锤狠狠砸向谢爸的后脑勺,随着谢爸的一声惨叫,鲜血像是爆发的洪水一样,从他的后脑勺里喷出来,谢允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乔婷踹倒,然后谢妈趁机从她手里拼死把羊角锤给夺到手中,接着众人将发疯的母亲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长椅上,才松了一口气。

谢允这时才想起报警和救护车,幸好救护车来得及时,不然谢爸恐怕性命难保。
警察赶到的时候,乔婷总算恢复神智,但她由于长时间的发病而累得昏厥过去,所以警察并没有盘问到任何问题。
晚上乔安娜告诉谢允三年前从母亲杀了父亲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疯疯癫癫,精神状态好的时候会跟正常人一样,不好的时候就跟他们今天看到的一样。
“那你爸死了邻居就不知道吗?你妈怎么会安然无恙这么长时间?”
“那是因为母亲把父亲的尸体给偷偷藏到了一片荒地里,离这里不远。”说罢乔娜指了指远处的树林,正值夜晚,皎洁的月光照在树林的上方,微风吹来,树林跟着沙沙作响,仿佛是乔安娜父亲午夜传来的问候。
最后,乔安娜的母亲乔婷被送往精神病院进行治疗,乔安娜则跟随谢允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展开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