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直接害死了我的父亲,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韩毅轻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时,心理医生吴雪盈的心震了一下,虽然经过前面四次耐心的引导和交流,她已经感觉到了韩毅的动摇和信任,但没想到第五次谈话才开始没多久,就听到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坦白。
吴雪盈稳了稳心神,尽量保持淡定的表情温柔地问:“你能具体说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吗?”
坐在吴雪盈对面的是一个27岁的腼腆的年轻男人,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点忧郁,但又透着一种讨人喜欢的单纯和温柔。前段时间他因为夜夜噩梦,失眠到神经衰弱,被朋友推荐到她这里来接受治疗。
听了吴雪盈的这句话,韩毅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对她放下心防,不再逃避,一五一十地对吴雪盈讲述了困扰了他多年的心结。
事情还是得从两个月前韩毅的母亲许盈婕的去世说起。许盈婕今年才五十岁,就因为长期操劳和心情郁结的缘故早早离世。
在离世前几天,她总是对两个儿子不停地念叨,你们的父亲来梦里找我了,他浑身都冒着火焰,一直在骂我丢下他不管,害得他死在那场火灾里。
母亲去世后,韩毅每天晚上就开始做起了早已消失多年的噩梦,也是梦见了他的父亲韩勇。与母亲的梦不同的是,梦里才十二岁的他,站在燃烧着的堂屋里,面对着那扇被反锁起来的卧室房门,听着父亲一边嘭嘭嘭地疯狂拍打着房门,一边凄厉地咒骂着他。
“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得好死!你故意把房门反锁,就是想烧死我!!孽子啊孽子!弑父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而小小的他抖得跟筛糠似的,心里明明知道得赶紧逃出燃烧的房屋,却仿佛被钉在原地一样,半步都挪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父亲拍得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被烧得面目全非,眼珠子都悬挂在眼眶下方的父亲就会扑出来,狠狠地咬在他脆弱的喉咙上。
吴雪盈低下头沉思片刻,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她抬起头来略有些不忍地看着这个备受折磨的男孩子,轻声问:“卧室的房门真的是你......?”
韩毅一反之前的犹豫和逃避,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样,坚定地点点头:“是我反锁的。”
吴雪盈并没有对此做任何评价,而是继续耐心引导:“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反锁房门吗?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韩毅苦笑一声,开始回忆起十五年前的往事。
韩毅的母亲许盈婕是被拐卖的。
本来她也是好人家的好姑娘,生活在大城市里,是家里的小公主,父母和哥哥都对她百般疼爱,这也造就了她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性格。
19岁那年,考上北京一所大学的她,不顾父母和哥哥的强烈要求,非要自己一人去大学报道,在家人的千叮万嘱之下,登上了北上的火车。可是还没到北京,她因为胃痛,吃了胃药的她喝了两口对面铺位一个和蔼可亲、带着一个两岁娃娃的女人递过来的水。
就这样,一朵城市里的鲜花还没有彻底绽放就被拐卖到了这个穷乡僻壤里,在日复一日的尘土飞扬和丈夫的殴打辱骂中凋谢了下去。
父亲韩勇呢,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没什么本事还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喝了点猫尿就耍酒疯。虽说还算有一副好相貌,但是因为年轻时去镇上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赌博,跟另一群人发生了口角冲突,一时冲动上升到了械斗。
在混乱中,韩勇的左腿被人砍伤,从那以后就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这下好了,原本就烂泥扶不上墙,腿跛了以后更加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了。
韩勇的父母为了韩勇的婚事急得头发都白了,最后不得不拿出一辈子的积蓄,买了许盈婕这个既漂亮又温柔的儿媳妇。一开始,许盈婕誓死不从,也曾试图逃跑过,但每次连镇子都没跑到就被抓了回来,被韩勇毒打一顿。
韩勇的父母,韩毅的爷爷奶奶其实心地并不坏,只是爱儿心切,他们也曾试着阻止儿子打儿媳妇,这么漂亮的女娃,又知书达理,看着就舒心,怎么能这么打呢?
所以在韩勇的毒打和公婆的关爱下,许盈婕终于还是绝望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尤其是在她第二年怀上了大儿子韩敬以后。
韩敬的出生让许盈婕过了三四年安生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因为韩勇成天在外面大手大脚,喝酒赌博一样不拉,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值钱物件都输了个精光。
韩毅的爷爷奶奶在韩毅一岁的时候,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得接连离世,韩毅的姑姑也在韩毅出生的那一年嫁了人,虽然离得不远,就在隔壁村子里,但也很少再回来。
母子三人从此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日子中,父亲一有不顺心之处,就冲着他们娘仨发一顿无名火,若是稍有顶撞,必然棍棒加身。别看他腿跛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孩子怎么反抗?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熬到了韩敬15岁,韩毅十二岁这一年。这是个夏秋交接的季节,秋风一阵一阵地刮着,一场秋雨一场凉,大树上的树叶开始晃晃悠悠地飘落,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黄色。
这天下午,韩毅和哥哥韩敬放学后,在镇子上捡了两个小时的破烂,卖了十几块钱,哥俩都很高兴,这样子回家后就不会被父亲暴打了。以往拿不出钱,或者钱太少,韩勇都会不由分说地拿起笤帚劈头盖脸地一顿抽,抽到谁就算谁。
哥俩在经过一个馅饼摊时,韩毅亮晶晶的眼睛渴望地瞅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馅饼一眼,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往家的方向走。走过去十几米的时候,韩敬突然停住脚步,对韩毅说:“弟弟,把你口袋里的钱拿两块给我。”
韩毅扑闪着眼睛疑惑地问:“哥哥,你要钱干嘛?”韩敬满脸污渍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洁白的笑容,弹了弹韩毅的额头说道:“我去给小馋猫买个馅饼啊!”
韩毅欢呼一声,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钱递给哥哥,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个小大人一样叮嘱着:“站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回来。”韩毅快乐地点了点头:“嗯!”
韩敬飞快地跑了回去,韩毅就乖乖地站在原地,因为无聊他开始左右张望着,这时,一个一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乞丐映入他的眼帘。
那个老乞丐露在外面的脸和双手都漆黑一片,尤其是那十指上长长的指甲,积了一层厚厚的泥垢,那双手瘦得只有一层皮,战战巍巍地捧着一个缺了几个口的破碗。
他斜斜地依靠在一堵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标语和一些五花八门的小广告的围墙上,微闭着眼,似乎已经饿得无力吆喝了,只有破烂衣衫下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告诉人们他还活着。
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捂着鼻子加快脚步,嫌弃地离开,没有一个人往老乞丐的方向投过一个眼神。韩毅往哥哥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哥哥正在排队,还有几个人才到他,见哥哥没注意这边,他才转过头来,犹犹豫豫地向老乞丐蹭过去。
蹭着蹭着,终于走到了老乞丐的面前,他蹲下身子,把手伸进口袋,掏出剩下的钱数了数,还有十块钱,那个肉饼要两块钱一个,看老乞丐的样子应该很久没吃饭了,一个估计不够。
他取出四块钱放进老乞丐的破碗里,咧开嘴嘿嘿笑了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跑。身后老乞丐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韩毅往外跑的背影,他背上的书包正欢快地一蹦一蹦,拍打着韩毅柔弱的脊背。
回家的路上,韩毅和哥哥你推我让地分吃了这块难得的肉饼。快到家门口时,韩毅才想起来他今天居然给了一个老乞丐四块钱,这下子父亲又要毒打他了,他脸色苍白,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往前,怕得直哆嗦。
韩敬疑惑地问他怎么了,他才带着哭腔告诉了哥哥他偷偷给了一个乞丐四块钱。哥哥急得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但终究还是心疼他,他从韩毅的口袋里掏出仅剩的六块钱,握在自己的手心,坚定地迈进家门。
果然,刚从外面喝了酒醉醺醺的父亲一看到他手心里寥寥无几的六块钱,立马大发雷霆,转身拿起门背后的笤帚,反手抓着就朝韩敬抽了过去。
这笤帚不比镇上超市里买的那种塑料笤帚,而是母亲自己扎的,笤帚把扎得很结实,不易折断。母亲曾试图扔掉笤帚,买一个超市里的笤帚,还被父亲扇了一个耳光。
韩敬不躲不避,低着头咬牙默默忍受着,倔强地不说话,韩毅在门外吓得哇哇大哭,母亲在厨房里听到熟悉的哭声,赶忙放下手中的柴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一眼看到大儿子在挨打,护子心切的她赶紧扑上去想拉住父亲施暴的动作,却被父亲粗暴地甩到墙角,半天爬不起来。韩毅想到都是因为自己,害得哥哥挨打,顾不上再哭,抹了一把眼泪,勇敢地挡在哥哥前面,生生挨了几笤帚。
母亲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也冲了过来护住哥俩,母子三人抱成一团,直到父亲打得气喘吁吁扔掉笤帚才算完。韩毅疼得眼泪鼻涕一把,他抬起头时无意中看到哥哥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当时他的年纪还小,读不懂那里面的含义。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仇恨的目光。
父亲撒完气,又去里屋卧室里躺尸去了,还嚷嚷着让母亲赶紧炒几个下酒菜,他好继续喝酒。母亲忍着全身的疼痛匆忙跑回厨房准备去了。
还记得那天晚上没多久就狂风大作,秋天本来就黑得早,这会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村庄已经被一块黑布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大风刮着,屋外一直传来呜呜的凄惨声音,让韩毅有种村子被一群冤魂团团围住的恐怖感觉。
他害怕地躲在哥哥韩敬的怀里,不敢抬头往外望,父亲骂骂咧咧的催促声从里屋传来,他更害怕母亲之后又会被父亲打骂,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从哥哥的怀里钻了出来,去厨房喊母亲。
韩毅刚进去的时候,看到母亲微微侧着身子正在摆弄着什么,听见韩毅的喊声,母亲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有些慌乱的笑容,随后端着木制托盘和韩毅一起往屋里走去。
等父亲喝上酒以后,终于肯安静片刻,母子三人这才获得片刻喘息的功夫,围在厨房里准备吃晚饭。这时候,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明亮的闪电,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滚雷,吓了韩毅一跳。
厨房的灯泡闪了几闪,灭了。母亲摸黑站起来,走到窗户那里往外张望了一番,整个村子都漆黑一片,看来是全村都停电了。她走回来摸了摸韩毅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别怕,我去找几根蜡烛,你跟哥哥待在一起。”
韩毅点点头,乖乖地抓着哥哥的手,在黑暗中等着母亲。过了一会,母亲端着点亮的蜡烛走了进来,滴了几滴蜡,把蜡烛固定在灶台上,三人开始安静地吃起了晚饭,母亲时不时夹菜给哥俩,厨房里的气氛十分祥和温暖。
这时,一道刺耳的叱骂声打破了厨房内的宁静。
“都是傻子吗?!赶紧给我送根蜡烛进来,老子的酒都要喝到鼻子里了!”
母亲站起身来准备给父亲送蜡烛,却被哥哥拉住了:“妈,我去送吧,你先吃饭。”不等母亲答应,他像是怕母亲拒绝似的,手脚极快地放下碗筷,拿起灶台上另一个蜡烛,点燃了就往里屋走去。
过了几分钟,哥哥平静地回来了。韩毅和母亲都松了一口气,看来父亲是喝好了,不打算打人了。
吃过饭后,母亲一边洗碗一边对他们说:“今晚你们就去姑姑家睡吧,之后在她家多待几天。我怕他半夜醒来想起这茬又要打你们一顿,你们去躲一躲也好。”哥哥忙不迭点头,韩毅懵懵懂懂地也跟着点头。
随后哥哥拉着韩毅回房间收拾一下书包和换洗衣服,哥哥很快就收拾好了,一转身又去了厨房。韩毅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丢下母亲一人在家,父亲醒来不见他们,不是就母亲一人挨打了吗?
想了几秒,他灵机一动,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屋卧室里一看,父亲早已歪倒在床上,鼾声大作了。他悄悄地从堂屋的柜子里摸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把卧室门反锁了。这下好了,母亲不会挨打了。
他为自己的好主意高兴得摇头晃脑,赶紧跑去厨房准备跟母亲和哥哥显摆。刚跑进厨房,就看到哥哥正拉着母亲的衣角,撒娇地喊着:“妈,你就送我跟弟弟去姑姑家吧,你看外面这么大的风,还打雷,说不定一会要下大雨了。我跟弟弟都害怕啊!”
母亲的脸色犹豫不定,这让韩毅有点奇怪,往常他们晚上去姑姑家避难,母亲都十分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老想送他们过去,总是被哥哥拒绝。哥哥每次都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能照顾好弟弟,不用母亲担心。
怎么今天两个人反过来了?
最终母亲挨不过哥哥的哀求,擦了擦手去堂屋里拿了手电筒就跟哥俩出了门,哥哥也很奇怪,拉着母亲和韩毅的手,走得十分急迫的样子。
十五分钟以后,他们终于到了姑姑家,姑姑一看见这母子三人又是遍体鳞伤的样子,气得把父亲一顿骂。母亲想要赶回去,却被姑姑拉住手带到屋子里上药,韩毅兄弟两则被姑父和他们的一儿一女给围住,七手八脚地上着药。
半个小时过去了,外面的狂风不但没停,反而越发狂躁,闪电一道道的划过天空,炸雷也一声响过一声,但雨却迟迟下不下来,姑姑正拉着母亲在屋子里说着贴心话。韩毅几人把脑袋凑在一起,在两根蜡烛的照耀下,专心地写着作业。
这时候,突然姑姑家的房门被拍得山响,中间还夹杂着几个人焦急的叫喊声。
“大妹子,大妹子,快开门啊,韩家着火啦,火势太大根本扑不灭啊!”
姑父赶紧开门把拍门的人让了进来,是韩毅那个村子里的毛大爷和其他几个邻居。他们急得脸通红,冲进来一眼就看到听到声响从屋里走出来的韩毅母子三人。
那几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呼万幸。毛大爷刚放下悬在喉咙口的心,仔细一看,发现韩勇不在其中,惊了一下:“你家当家的呢?”
母亲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推开毛大爷几人,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韩毅和韩敬人小腿短,等他们好不容易跑到的时候,只看到母亲呆呆地站在自家猛烈燃烧的屋子前,还好没冲进去,风太大了,就算全村人都来帮忙,也只是杯水车薪。
泼着泼着,村里人也发现无济于事了,慢慢地停了下来,默默地围在一起,看着火苗放肆地舔着脆弱的房子,把半边天空都映得通红。
咔擦,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几乎一头栽进远处的原野中,哗啦一下,老天跟开闸似的,大雨倾盆而出。再大的火势在这泼天的大雨中都偃旗息鼓了。
这么大的火,父亲韩勇自然是烧得不成人形了,简单地埋葬了父亲以后,母亲就带着他们哥俩来到城里打工,辗转流离,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到可以独立的时候,却没享几年福就去世了。
听完这段波折不断的故事,尽管吴雪盈是一个资深的心理医生,也觉得心中郁结,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韩毅说是他害死了父亲和母亲。
看着沉浸在回忆中迟迟不能自拔的韩毅,她不禁从心里开始同情这个温柔善良的腼腆男孩,给了韩毅十分钟时间整理回忆后,她才温柔却坚定地鼓励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今天你总算是走出了关键性的一步,终于敢于面对折磨了你这么多年的心魔了。这次我们就聊到这里,我觉得你父亲的死不是你的错,下次我们尝试着用催眠来找出事情的真相,可以吗?”
韩毅感激地点了点头,约好下次见面时间后,疲惫地与吴雪盈告别离去了。
第六次见面时,吴雪盈熟练地催眠了韩毅以后,韩毅又一次走进了纠缠他十五年的噩梦,仿佛十五年前那一夜的清晰重播。这次他是长大的模样,跟着才十二岁的自己,再一次重温了那晚的每一幕。但这次似乎有点不同。
当他跟着小小的韩毅走进厨房喊母亲时,从另一个角度,他居然看到母亲正在往父亲的酒瓶里悄悄地倒一种粉末!
刚刚倒好,小韩毅就来了,母亲赶紧把包粉末的纸捏成一团,握在手里,趁小韩毅转身回屋之际,扔进了燃烧着的灶火里。在被火苗舔舐殆尽前,他仿佛认出了纸上的字迹,上面依稀可见一个鼠字。
等吃饭的时候,哥哥拉住母亲,自己端着蜡烛往里屋走去,韩毅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那时候,父亲早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哥哥先是准备把蜡烛放在靠在床边的桌子中间,刚滴下一滴蜡,哥哥的手停顿了一瞬。
接着,他把手往靠近床边的桌子边缘移了过去,坚定地又随意地滴了两滴蜡,然后把蜡烛戳在上面就出去了。韩毅呆若木鸡地站在卧室中央,眼里只有那支在无意中刮进屋内的风里摇曳的蜡烛。
没过一会,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把韩毅从震惊中惊醒过来,转头望去,小韩毅正伸着小脑袋往里面小心翼翼地张望着,然后把脑袋缩回黑暗中去。门上传来拧着钥匙反锁的声音,是了,那是他反锁的。
从催眠中醒过来的韩毅一睁开眼就立马把目光转向心理医生吴雪盈,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看不出来任何的心理波动。韩毅深深地望了吴雪盈一眼,才转回头来轻声问:“吴医生,我这里还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吴雪盈内心波涛汹涌,但面上却风平浪静,她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韩毅微微抬头,眼神放空。
“我母亲在去世前几天,一直对我们兄弟两说都是她害死了父亲,她那晚不该丢下父亲一人在家,所以父亲来找她索命了。那几晚,她不仅因为疼痛,还因为噩梦总是夜不能寐,哥哥跟哄孩子似的对母亲说不是她的错,害死父亲的不是她,但母亲却执意认为是她。”韩毅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
“后来呢?”吴雪盈善解人意地追问了一句。
“后来啊,后来我跟哥哥商量了一下,请了一个远近闻名据说非常擅长解梦的大师去给母亲解梦。母亲不是总说父亲浑身冒火地质问她吗?可是大师说父亲死在火灾中是命中注定,因为生前脾气暴躁,总是对身边人乱发无名火的人,死后会受到惩罚,变成炽燃鬼。此鬼经常感到烈火中烧,极为痛苦。”
吴雪盈微微一笑:“老人家听到这个解梦,应该十分宽慰吧?”
韩毅默默地点点头:“是啊,母亲自从那晚以后就开始信佛,不论生活多么难熬,早晚都要对着家里的佛龛上一炷香,祷告一番,所以她对大师这样的人是很信任的。大师告诉她,父亲的死是命中注定,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的,不是她的错。最后母亲含笑而终了。”
吴雪盈也点了点头:“老人家一辈子被良心折磨,总算是在临死前放下了一桩心事,也算是善终了。”
韩毅又一次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吴雪盈的双眼,意味深长地问:“吴医生,您也相信大师的这个说法吗?”
吴雪盈的脸上绽开一个坦坦荡荡的笑容。
“当然!我觉得大师的话十分在理!”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