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记
时序更迭，又一年如约而至。
连续两年以“摆放太满，倾倒便一片狼藉”为由，搪塞写字的懒惰，虽然这确实是2018年的切身感受。
2018年，太多日子被赋予了标志性的意义，生活的层次变得不那么明晰，混沌在一起，压制了倾吐的欲望。所以，今年的总结迟迟不肯落笔，总觉得无处开始。
经年堆砌了太多注释流光的词藻，什么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什么时易损，无慷慨流光……此刻侧耳，刚好听见楼上的钢琴声，已经从去年断续的单音符到如今能弹奏出流畅的曲子，我也从彼时蹙眉到现在跟着轻哼浅唱。蓦然发现，没有哪一段时光是悄悄溜走的，时间原本就是渗透在生活里的音符，只要你听，就能听到。除非我们悄悄关闭了耳目，漠视着生活。
为了向生活致敬，用文字记录的习惯竟也延续了22年，已然坚持这么久，断然不能搁浅，于是整理好情绪，开始戊戌年的碎碎念。这些闲散文字记下的是简单的日历，更是岁月里厚重的注脚。
关于新生命：只有新生可以让人卸下时光，卸下出生和死亡
开篇必然是欢迎新生命的降临。于2018年秋末，妹妹用触死的痛唤醒孩子的新生，就这样，一个小生命来到我们身边，小名呵呵，正名何羽兮。我们对“羽”字的偏爱源于它是爸爸为我们选定的文字图腾，何羽兮的“羽”取之于徐翎的“翎”，是为离开母体后依然赋予生命的铭记；“羽”也是古代五音“宫、商、角、徵、羽”之一，从音，从艺，祈愿能唤醒生命之肇始就蕴涵的艺术基因；羽，又为翼，展翅翩然翻飞，余不一一。总之，我们把全部爱意都小心翼翼揉进名字里，化作最美好的祝福送给她。
能见证并陪伴不断迭代的人生是古老传承和代际传递的基本需求，所以呵呵的到来，让我们如释重负。都说时光越老，人心越淡，直到阅历足够支撑人生卸下时光，卸下出生和死亡。我隐约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个小生命蕴含的能量可以超越一切伤痛，甚至可以稀释以往亲见死亡而积郁的悲伤。从此开始，我们一家人都将面向阳光，给小呵呵的天空最惊心动魄的蓝和如倾如注的爱。
关于妈妈：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日落
一个女作家提及自己的妈妈时说：“没有了爹，娘就把自己变成一块大补丁，哪里的生活出现漏洞，她就把自己补到哪里。”我觉得无比贴切，我的妈妈姚望就是如此。生活的琐碎付出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意义，早起遛狗，白天照顾呵呵，醇厚的爱都肢解在生活中的三餐四季。看着忙碌的妈妈，我经常想，她的幸福里是不是缺少了属于自己的元素。在被诟病的广场舞大妈绝地反击的一文《我的舞步是你理解不了的孤独》中，隐约感受到一些老年人对人际沟通和情感共鸣的强烈需求，广场舞甚至成为一种疗愈孤独的方式。坚强乐观的妈妈，会不会也有柔软和脆弱，一头扎进孩子们的庸常生活，对于个体来讲，算不算一种自我牺牲？我希望妈妈的幸福和快乐是独立的，不依附于世俗的责任、代际传承的桎梏和无休止的付出。寻个时间，要跟姚望女士好好交流，听听妈妈的心里话，想她能拥有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不希望妈妈成为生活的补丁，因为自我、快乐和独立，无关年龄。
关于爸爸：
父爱是无法重构的，所以缺失是我生命的必然。我从不闪躲关于对父亲的回忆和想念，因为每一次文字的祭奠都是对爱的重温。
前几日祭扫，在摆满鲜花的墓前，妹妹哭了。眼泪顺着脸滑下，被她用手截住。我侧目却忍着没有侧头，因为有些悲伤，是不必去打扰的。我们都习惯了用自己的情绪和方式与父亲交流，我猜想她在告诉爸爸，她生宝宝了，是女孩，如果你能看见，该多好。
2018年，是父亲去世15周年，他若还在，2019年刚好六十岁，本命年。中国人的平均寿命已经77岁，按此计算，爸爸早走了三十多年，这是比一世更长的岁月。曾经以为一生一世是指穷尽今生的时间，其实不然，“廿”字加上一笔，是为“世”，意为三十年，古人就以三十年为一世。所以，一世不长，甚至长不过思念。
爸爸十五周年忌的时候，我莫名找到一张菲林底片，透过光线看，竟然是一张19年前的全家福。我寻遍满城照相馆，但都因已用数码迭代了胶片而无法冲印。最后，在淘宝找到上海一家影印馆，呈现出了这么一张绝版的家庭合影，这是一份穿越时光的礼物。看着照片边缘布满岁月的斑驳，显露出经年累月的泛黄，我很难过。血亲的幽明永隔，是时光无能抚慰的阵痛，对于生命而言，没有公平，只有境遇。面对生命的劫难，你我都是逆来顺受，感念无常是常。所以每次到公墓祭扫，明明人流如织，舟车劳顿，心里却也平静，淡然。面对生死，一切都是小事。再多的亲人泪目、鲜花拥簇、哀思不绝，也比不上活着。在没有时间倒流的现世，明天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每一个明天都是对生命的犒赏。这是亲爱的爸爸教会我懂得的道理。
关于读书：读书随处净土，闭门即是深山。
读书，是平常事，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我每年的总结里都会留下些许文字，因为这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都说买书费钱，看书费眼，于是我在又穷又瞎的路上越走越远。2018年，买书无数，听书、读书五十余本。虽然说看纸质书与电子阅读方式并非那么泾渭分明，都是独处时，享受与一本书交谈的自在。但是我仍旧喜欢纸质书，让人能在一张纸上嗅出旧年的芬芳。
今年，我重置了书房，书桌之类的物件随心情腾挪，呈现出自己更为喜欢的样子。是谁说：书房是一世界的热闹，一个人的梦。我有着强烈的共鸣。城市里，永远有个飘满香气和阳光的空间是自己的，这就是书房存在的意义。今天，我就坐在这里，低头俯首，岁月从笔下倒叙，每一个文字都是时光，层层叠叠堆出岁月的去向。
关于告别：变化成了生活本身
以前变化是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变化成了生活本身。近几年，有种身如转蓬的窘迫感。2017、2018、2019，三年三次工作调整，一直处在极力调节履新损益平衡点的过程中，在每一个陌生领域重建信心的开端，又跌入另一个陌生的开始。正如一本书名叫《你有你的计划，这世界另有计划》，所以我说变化成了生活本身。
一直在舒适圈外闯荡，适应能力逐渐提升，毕竟势能凝聚处最易出现转折，算是经历给我的犒赏吧。是谁说过，工作中那些关于自我的执着都很小，那是青春期的价值观，现在的我，会在每一个新的领域寻找存在感和归属感，然后相互融入、相互依存、相互成就。
频繁的调整，导致不停的告别。在每个小集体，收获不同的温情，是我珍贵的记忆。记得离开行政部时，卫生员王姐说你要走了？然后哭得我不知所措；在盈方，貌似从硕颜开始，每个人都抖音系的叫我小姐姐；在风控，跟佳姐莫名大哭一场以告慰一年里并肩作战的友情。告别是生活的一部分，每一次转身都有零散的爱与感动点亮继续前行的路。感谢曾经给予我微笑、包容、陪伴和信任的小伙伴们，也感谢每一个在工作生活中驻足过的领导、同事和朋友，每一个路口，都有人微笑着说再见，没有人可以同路同到底，感恩茫茫人生的每一次遇见，祝福你们每一个人的人生。
关于生活：嬉皮笑脸面对生活的难
生活本质是布满荆棘的，活着就是披荆斩棘的过程，所以难免会有心情压抑，阴霾蔓延，乌云蔽日的时候。但更难的，还不是面对坏情绪，而是要忍受心里的世界和身体所在的世界无法讲和，一边是个体的情绪需要宣泄和抚慰，另一面，则仍旧扮演社会人，迎合纷扰。
记得2018年的某一天因为某件事，我开着车，流着泪，眼前的红绿灯像掉进水里，一片模糊。可微信里，最好的朋友发来简讯询问前几日去过那家咖啡厅的名字，闺蜜发来超级宝宝英语秀的视频，妹妹坐月子热的难受，嚷着妈妈我俩辅助洗澡......就是这样，世界不会为谁的情绪停歇，那短暂的任性的逃离，是坐在车里。哭过了，去星巴克选一个角落梳理情绪，然后买了一个漂亮的咖啡杯。我有很多漂亮的杯子，因为每一次难过都会买，让那些悲伤都化成美好的存在，让我痛过之后，还愿意期待未来。
2018年，我继续在生活里折腾，不断踩进消费主义的大坑。我觉得，没有比消费降级更让人心慌的话题了，于是这几年，我奋力刷新经济下行的现实对我消费升级欲望的限制，导致的结果就是我在发家、致富、脱贫的路上倒序逆行，完成了房贷、车贷、车位贷常规消费贷款大满贯，杠杆放大到极致，资产负债率飙升，花明天的钱，圆今天的梦。
不知道谁发明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个词，感觉在说我。我的小情绪里总有幽独空林色的假想，收支平衡或延迟满足是说服不了我的，“负负得正”的人生信条咒语一般蛊惑着我勇敢向前。虽然明知理性消费和量入为出是更健康的生活方式，可说到底，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自己，尽我所能，宠爱今天的自己，明天的事情，自有明天的我去处理。
大多时候，生活都是美好的。每一年都有馈赠，2016年妹妹结婚，生命中多了一个爱她的人；2017年三三来我我们身边，温柔了我的岁月；2018年小呵呵降临，一家人辈分升级。
总之，生活里随处可见得到与失去的博弈，快乐与伤悲的讲和，一如余秀华的那句诗歌：如果十月安慰我，就允许五月烫伤我。人生的每一程都是历劫与劫后的抚慰，我始终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
关于岁月：黄昏深了些，但夜色尚浅
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每一年都是老去。
都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对自我激励和集体的呐喊都格外敏感，我已然过了这个阶段。还有人说，人生两大悲剧是万念俱灰和踌躇满志，但人到中年，这两种情绪也都没有了。人生像极了一杯下午茶，青春一去不返，死亡的影子依稀就在前方。这么说并非又佛又丧，只是想拒绝快速、浅薄、嘈杂和凌乱，心中渴望的幸福是简简单单的一阶月色和可有可无的细风；是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的悠然；是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恬淡。
冯唐写过一句话：四十不惑，不霍霍别人，也不霍霍自己。再过几年，我也四十了，愈加渴望平静，但这平静不是迟钝与无感，而是渴望逃离乌合之众，拒绝做一个集体无意识者，表面上无所期待，也无所怠慢，内心守住一湾清水，过低调但精致的生活。
关于记录：没有月亮 月光遍地
一天，一天，失去很多岁月，丢掉一些与日子交互的喜悦。每个写字的人本质上都是忧伤的，对生活有疼痛感，才有倾吐的欲望。我便是那个痛觉神经无比灵敏的矫情鬼，所以多年的年终总结到底没有中断。我偶尔在写与不写间纠结的时候，会问自己文字存在的意义。于是，我翻阅了近十年的总结，发现无论岁月如何泛黄漫漶，文字都带着闪光的青春，卷帙浩繁依然写不尽生命的灵动和活过的幸福。所以，我要一直写下去，而且不仅仅在年终的时候写，要在每一个有表达欲望的瞬间去写。历史越往前走，越会删除很多细节，可怕的时滞不仅仅指拍摄时滞和货币时滞，情绪和灵感的时滞对文字的影响恐怕更大。我希望能抓住每一瞬间的诗意，一点点记录下去，希望自己的人生岁华摇落，仍有芳意，没有月亮，却月光遍地。
结尾：
几个小时过去了，时序由残冬转为立春，而这一天恰逢除夕。孟春始建，百草回芽，阳和起蛰，满目祥瑞。写到结尾处，如完成一项任务般的此刻，终于过年了。
新的一年里，所有能穿越时间的东西，就该坚守，一如文字；所有会被时间过滤的，就该翻篇，一如戗风而行的艰苦。每一个日子都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只是开始的结束。愿今年所有的遗憾，都是明年惊喜的铺垫。祝福此刻为这些文字驻足的所有人，除旧布新，拥有美好的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