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疯野群主胖墩,总是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疲惫不堪想要回家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呼朋唤友,组织大家出去亲近大自然。大家居然也乐此不疲,乐乐呵呵地稀里糊涂地,就被群主拐到各处。这天天色将晚,我们又被拐到了金沙湾。
金沙湾是我们这个小城乌海市不可小觑的一景,此处沙丘连绵,植被珍稀,酷似海湾大漠之地,因其沙色金黄而被人们称为“金沙湾”。
我们走的是野径,是与金沙湾景区相连的另一处沙漠腹地。从市区出发,沿着机场路向北行驶十公里左右,向东穿过京藏高速公路通道,便看到一片金色的海洋。
日近黄昏,眼前的沙漠呈现出一派灿烂的金色,无数道高低起伏的丘陵,涌起波涛一样的皱褶,浩浩荡荡地奔向远方。
我们选一块比较平整的沙地,从涛哥的越野车上,搬出各色物品。只要条件允许,我们的户外生活,向来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即便小憩,也不凑合,总摆出一副安营扎寨的架势,像是永远不再走了。
胖墩不紧不慢地,变魔术似地,从一个个小袋子里,掏出折叠精巧的什物,再把它们一件件打开,便成了桌椅,锅灶、茶炉,杯具,然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沙地上。这个整日在野外疯跑的女人,身上却有着一股子浓浓的家味儿,让人感觉温暖、安心,可依可靠。她那淡定从容,有条不紊的样子,总是叫人心里格外踏实。
收拾停当,我们一行五人拉着两只滑沙板,走向目所能及的,沙山的最高处。在软糯糯的沙子里行走,是件很费力气的事,一步一陷,拔出脚继续,又一步一个深坑,每个人的身后,都是一排扎扎实实的窟窿,真的是很费劲。好在,这个又能叫、又能闹、又能笑的集体,实在有趣,累也不觉得有多累了。
我们爬上了这个高坡的坡顶。一道沙梁斜插在沙坡上,把沙坡分成两半。左边的坡度较缓,右边的却是十分陡立,叫人望而生畏。其实在阳光普照的大晴天里,这高高的陡峭的沙梁,貌似险峻,实则绵软,沙子被太阳晒得一团松散,即使倒在上面,也像倒在棉花堆里,无论如何也摔不疼。可即便这样,我们还是对它心生畏惧,选择了相对缓一点的沙坡去玩。伙伴们轮番上阵,沿着金色沙山优美的弧度,悠悠地欢快地疾弛着,滑板在沙子上划出一道道美丽的曲线,给沙漠嵌上了一张张变幻莫测的笑脸。
几轮之后,刺激的感觉慢慢变淡了。小伙伴咬牙皱眉地换到了另一边,想要挑战一下峻峭的滋味。这帮大胆的家伙!我心里有些打鼓,一屁股坐在热乎乎的沙坡上,惬意地伸展着双腿,不想再玩了。眼前的滑板车刺溜溜的呼啸而过,载着哇哇乱叫的同伴狂奔而下,只一溜烟功夫,便到了坡底。看着,好像也没那么难。
既然不难,试一下吧,我来了勇气,双手握紧滑沙板,“嗖”地一下箭一般冲了出去。这个长长的坡道,越往下越陡,下滑速度越来越快,耳边的风呼呼作响,眼前的景物如同闪电般划过,屁股底下越坐越不安稳了,我感觉滑沙板快要立起来了,心里充满恐惧,急惶惶地向外伸出一条腿,想要用脚蹬住沙子,结果……高速行进的滑沙板,被我这么一蹬,一个横转,扭向一边,我直接从上面栽了下去。
我顺着陡陡的沙坡疾速地向下翻滚着,帽子掉了,沙子钻进头发,沾满脸颊,毫无顾忌地钻进衣服所有的缝隙,无孔不入地亲近着我。我就那样滚着,似乎永远停不下来,像茫茫大海中一叶孤独飘零的扁舟,像广阔天空中一片随风翻卷的树叶,在浩瀚无边的沙漠中寂寞地翻滚着。而我的耳畔,一阵阵笑声飘忽着,随着沙子滑落的声音,似梦似幻,遥远而又迷离。终于,我停下来,在沙漠的低洼处,像一块毯子,静静悄悄地,舒舒服服地,随着沙面起伏的波纹,严丝合缝地铺展在沙地上。耳畔的笑声清晰起来,这哪里只是笑声,这分明是疯子在嚎叫,似乎已经笑岔了气,上气不接下气,竭斯底里地,毫无顾忌地,忘乎所以地……这帮疯子!
可是这还不够,耳边传来胖墩幸灾乐祸的声音:“可乐,摔得漂亮,这个技术,我给25分。”(昨晚看《摔跤吧,爸爸》,吉塔最后获得世界冠军那一摔,才最高分5分——这个死胖墩!)
天色渐晚,视线逐渐模糊,沙山的影子黑黝黝地围拢过来,神秘而诡异。我们收了沙板,簇拥到桌前。胖墩在茶壶里放了茶,注满纯净水,将反应堆的炉火点燃,小壶稳稳地卡上去,悠然地熬起茶来。涛哥打开越野车顶上的灯,照向我们温馨的营地,霎那间黑暗远离了。同伴带来大桶的酸奶,我们喝着酸奶,嘻嘻哈哈的聊着大天。
漆黑的天空渐渐挑出了一些鹅黄色,那是月亮在努力地向上攀沿。远处几盏稀稀落落的灯光,神秘而狡黠地眨着眼,冲着月亮讪笑。月亮着急了,加快速度,一窜一窜地,越过浓厚的云层,跳到黑黑的天幕上,金黄金黄的,圆溜溜的,闪闪耀耀地,放出金色的光芒。灯光霎那间黯淡了,再也笑不出来了,于是它们重新埋下头,默不作声。
夜好静,天地间似乎只有我们。胖墩仍在熬茶,一壶一壶地熬,熬好的茶,热气腾腾地倒进杯子里,续上水,再熬。我们坐在这广袤无边的旷野里,坐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坐在十六圆月薄凉的清辉里,品嘬着热热的飘着香气的茶,心底渐渐泛起的,既有“天当被、地做席”的豪迈,也有世外桃源般的怡然自得。
沙漠冷了起来,薄薄的皮肤衣不管用了,寒气逐渐浓重,人像坐在冰箱的冷藏室里。我们该走了。我们的越野车越过起伏的沙丘,穿过草稞和蒺藜,沿着沙漠的边缘,慢慢地走向公路。沙漠重新回归了寂静,大自然也寂寞地睡着了。隔着车窗向外望去,世界就在车窗对面,博大得无边无际,那么真实而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