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离事（1）

窗外夜色沉沉，万籁俱静。有路灯星星点点。是熟悉的家乡的味道。

离安然入睡了。好像之后再遇到什么困难挫折，自己都有了面对的勇气。

再次醒来的时候，离还沉浸在张佳佳带来的感动和启发中，想着是不是要去上学，看到张佳佳的中学生活，不禁有些期待。不期然一声炸响：“喂！你怎么还不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离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妇女，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拉开窗帘，叠起被子，也不管自己还睡在床上。

离愣了愣，醒悟过来自己是又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场景了。匆匆扫一眼房间，普普通通的双人床，摆着床头柜，还有组合家具以及电视机，柜子上有些凌乱地摆着些硬币小刀书籍什么的，还放着一个小闹钟，上面显示已经7:40。房间旁边有个侧门，半开着，看起来好像是厕所。离在床下寻到一双凉拖，赶紧穿了跑去厕所。他需要尽快知道现状。

镜中的人影让他不禁想要哀嚎，看来他还是没有能够承受任何困难与挫折的心理准备。也是，哪里能够做好准备，可还有疾病、伤痛、死亡等等更为艰险的挫折在前面等着呢，张佳佳的那一段短短的感动与释怀，能够这样容易化解曾经的额灰暗，炼出一颗坚韧的心么？譬如此刻，他就面对不了此时的局面。此刻在镜中与他惊愕相对的，是离一向非常讨厌的一个同事——王忠文。

离在一家国企工作，一开始的热情新鲜与好奇早在日复一日的官样文章及虚以为蛇中消磨殆尽，一天一天，就像和尚撞钟般平淡而无味，就像温吞吞水里的青蛙，悠游自在着，心中却也焦虑着有朝一日温水加热滚烫时，自己还能否跳脱出来……

而王忠文，是离极不喜欢的一个同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离温吞和善的性格，与大多数人都没有摩擦，可世事总如此，越是和善的，人家越觉得你可欺，有什么好的全拿了去，有什么脏活累活全往你身上推。而离又的确是个软弱的，一一承受下来。众人一开始还是小心试探，见此情形更加肆无忌惮。

而这其中，王忠文是做得比较过火的。或者说，比较直接的。其他人可能还带着伪善的面具，扯着笑脸说帮个忙，王忠文则是大咧咧把工作往离桌上一放，或者话语间一推，自己就置身事外。

更让离无法忍受的，可能是王忠文目前的状态。工作十几年，却还是在和新进的自己相同的地位，没有什么进步，懒惰得要死，每天喝茶看报闲聊，好像没看他有什么正事干。

离觉得，自己从王忠文的身上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未来，又没有足够力量对抗，因此心生凄凉，因此连带的对王忠文更加厌恶不屑。

其实，自己厌恶的，是现在的自己和未来可能的自己啊。离有些醒悟过来。看着镜中个子矮小相貌猥琐的王忠文，以前的厌恶感，竟然消退了些。

“洗个脸刷个牙也这么磨磨蹭蹭的！你还要不要赚钱养家啦！”洗漱间外面，又响起催命般的大嗓门。

离响起目前最紧迫的难关，不禁头疼，却也没有什么办法。扫一眼洗手台，几个牙杯牙刷也不敢用，只用手接了水漱了漱口，抹了把脸，用纸巾擦干了。

房间里，显眼地看到自己单位的制服，离顺手拿来穿了。走出房间，客厅的桌上看到有个眼熟的单位制的皮包，离也顺手拿了，赶紧开门准备走人。

“车钥匙！”后面又是一大嗓门。离一啰嗦，回头接了钥匙，赶紧走人。

车子倒也容易找，只是因为不是熟悉的车子，所以一开始摸索费了一番劲儿。待到终于发动开出门去，离终于舒了一口气。终于，是一个人安静的时间了。刚才在屋子里，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王忠文的老婆，有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此刻，却也无暇顾及这么过了。

离一边想着，一边在路上慢慢地开着。正是上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很。换做以前，离早就心急忙慌的，若是错过时间打卡，可是要扣工资的。可是眼下他却不急，反正又不是自己。离有些恶意地想。其实，并不想去单位呢。但是，不去单位又去哪里好呢？离有些悲哀地想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胡思乱想间，意识依据惯性到了单位。意料之中地迟到了，离有些不在乎地打了卡，门卫也有些见怪不怪。离想到其实原来王忠文，也是常常迟到的主啊。

离漫不经心地晃荡到餐厅，居然还有早餐。白粥、咸蛋、小菜，虽有些凉了，但对于正饥肠辘辘的离来说，还是美味得很。餐厅还有零零星星在用餐的，离并不认识，想来也是懒散的主。

懒懒吃罢早餐，离又无意识地晃悠到自己的办公室，刚要进门，突然想到自己目前可是王忠文的身份，又退出来。办公室的众人，也都低头干着自己的事儿，无人理睬。离望了望自己的办公桌，空在那里，不禁疑惑自己去了哪里。刚才，应该出去自己家里的。离醒悟过来。可是现在，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好好敲好今天的王忠文的钟吧。

离往隔壁办公室走去。到了王忠文的办公桌，坐定。开始翻随手拿出来的手提包。里面邋邋遢遢塞着几张纸，几张纸币，也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办公桌上，也是文件纸和报纸相杂堆放，像是从来没有整理过。离摇摇头，也许这是王忠文特殊的整理方式吧。

不敢用王忠文的水杯，离找出办公室里的一次性纸杯，接了杯热水，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