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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诺言深许(63)
第64章:尾声:许一个心愿
十三天,许诺你终于醒了。
我站在病房门口,多想走过去喊你一声“姐”。但是,我暂时还不想打扰你和江航的久别重逢。
我隔着门,听到他的声音里仍旧藏着欣喜若狂的激动,“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快半个月了,可我就知道你会醒过来。许诺……”说完这句他就说不下去了。
我看到你洁白的手落在他浓黑的头发上,调侃,“我怕我睡太久,你会变成文艺青年的,你这是要改行的节奏呀。”
江航一瞬间被逗笑了,但很快又绷起脸,“傻不傻啊你?什么要向右打方向盘?”
你亮亮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笑了,“这个不需要回答吧。如果是你,我觉得你也会这样做。”
他把你的手放在唇边吻着,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他是不是哭了,反正我挺感动。
后来你又轻声说,“之前的昏睡中,我虽然听不清你在读什么,但是这些天,我知道你在陪着我,你的声音在唤醒我。我没办法跟你讲明白我潜意识中的努力,我只能说再见到你真好。小航,再见到你真好。”
这一刻我忽然领悟到偷窥也应该有点底线,这么甜蜜的时刻太容易灼伤旁观者的眼皮了。
于是我选择了默默走开,尽管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二十几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会儿么?
可回到病房后我竟觉得很无聊,想想不如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吧,我敢打包票,我的描述一定比江航的口述要精彩、全面、煽情得多。当然,你们俩之间的煽情部分倒是他现场演绎会更逼真,哈哈。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所不知道的另一些东西。
姐。
这样叫你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很复杂。重新活过来的我们,应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对吧?
所以我先要郑重地跟你介绍一下自己。
我不再是田心愿了。从前的田心愿已经随着那个衰亡的心脏一起死去,现在活下来的,是许心愿,你的妹妹许心愿。
虽然我一直在想这样会不会对不起妈妈,但看着他渴盼的目光,我选择了真正的原谅和遗忘。我想能成为许心愿,或许也是妈妈的期待吧。
这些年来,他为我付出的一切我都知道,说是亲情也好,说是偿还也罢,被人宠着爱着的感觉相当好啊。那不是外公的宠爱,不是舅舅的宠爱,是父亲的宠爱,是我用满腔的怨恨也淹没不了的父爱。妈妈已在另一个世界了,我相信她也一定不希望我背负着恨意活一辈子。
我成为了许心愿,还因为,我想做你货真价实的妹妹。
江远告诉我,你在抢救室里对韩阿姨说……把心脏给妹妹。
我听过之后呆掉了,要求他再重复一遍,他就又说了一遍。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心很疼很疼,就倒在被子上嚎啕大哭。江远吓坏了,不住地安慰我。
我终于冷静下来,镇定地说,“我不要。”
江远不想再刺激我,停顿了很久,才再次开口问,“为什么?因为你还在恨许诺么?”
“恨。”我咬着唇,“如果她放弃求生,我会恨死她的。我恨她,在我活着的最后日子里不能有姐姐可以依靠;我恨她,等到我死的时候没有姐姐为我换上美丽的衣裳。这些都是她该做的,她却想逃避。”
“你们早该去除隔阂,”江远抬起手擦了擦我脸颊上的泪,忧郁地说,“人为什么总要做让自己追悔的事情?”
“反正我不管,”我赌气地喊,“我不要她的心脏,我要她活着。”
江远叹了口气,“如果她死了,要不要也由不得你了。那是她的心愿,她妈妈已经答应了要帮她完成。”
我看了江远一眼,不再说话。那天我失神地坐了很久,坐到夕阳的余辉落尽,坐到初放的华灯引燃城市的喧闹,但我知道即使坐到地老天荒,也坐不穿我心中的哀伤。
我想活着,但我也不想你死。这是真的,无论你相不相信,这都是真的,许诺,姐姐。
我应该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从小到大我对你的渴望。你虽是母亲口中抽象的姐姐,却是我梦中温暖的期待。
我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你,我八岁,你十二岁的时候,我们的父亲怂恿你和边远的小朋友结对子,那个小朋友是我。你把你新买的书本和衣服还有你漂亮流畅的信笺寄给我时,我还不知道你是我亲姐姐,但我所想像的所渴盼的就是这样一个姐姐呀。而你还记不记得你收到过我寄去的美丽的贝壳、小海螺、鹅卵石呢?捡拾它们的时候我畅想着有一天我们能一起光着脚丫在海浪里奔跑。
后来,我在妈妈的日记里看到了这段,她虽然对爸爸失望,却默许了他以这种方式将两个女儿的命运线轻轻挽在一起。她们应该有交集,她们终会有交集的。
再后来,我们终于见面了,有了真正的交会。所不同的是,我是个知情者,而你却是个无知者。更不同的是,我们已经站在了对对方充满敌意的境地上。
直到你知晓了所有事情,在我把真相告诉你的那一天,其实我心里很痛苦,但是也很释然。那时我就知道我好不了了,我要放弃了,我不想再报复了,但我还是很倔强,我不要你的关爱。
你第一次打动我,是在你得知我对你做了那些坏事后,你说,“哪个姐姐小时候没有被妹妹恶作剧过?你只是不想长大,到现在还喜欢玩这个而已。”
我一下子就憧憬出了我们假如能够在一起的小时候。我在你身后轻轻叫了声“姐”。你可能没听见吧?
我看着你走出去的背影发了很久的呆,渴盼而又羡慕。我想如你一样健康地活着,有健康的心脏,健康的心理,健康的感情。
江远给我讲完你心愿的第二天,我就住进了医院,一边重新做全身检查,一边随时等着你……呼吸停止。
三天后的上午,江远急匆匆来到床前告诉我,“准备一下,马上进手术室。”
“死了?”我怔怔地问。
江远看了一眼病历,又看一眼我,“不是许诺,是遇到了新的供体。”
我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又哭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样了,就忙忙乱乱地被人推走了。
我在进手术室前彻底原谅了父亲,我知道他为了给我寻找合适的心脏做过太多努力,现在终于如愿。
我很想喊他一声“爸”,如果这次我不能走下手术台就再也没有机会喊了。然而最终我还是没叫出口,我悄悄对自己说,等新生之后再相认吧。
据说手术的过程挺凶险,可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能呼唤爸爸的机会,能有一天和你促膝谈心的机会。
只是我苏醒很久你都没有醒过来,我能下地后就天天溜达到你的病房外去看你。看到你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到你净白的脸没有因为朝阳的渲染而显出红润,看到江航每天坐在晨曦落日里和你说话给你读诗,看到爸爸沉默地看着你的神情越显苍老和忧虑,看到韩阿姨无法用自己的医术唤醒女儿时那种无奈的痛彻……
但是我相信他们的力量,我相信爱的力量。你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最好的爱人,我依旧羡慕你,但已经不再嫉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拥有了温暖的亲情。至于爱情嘛,姐,这是我要跟你分享的另一个秘密。
不是江远,当然不是江远,为什么你要猜是江远,喂喂,别不承认,你一定这么猜了,很多人都会这么猜。
好吧,差一点是江远,这么说行么?这么说会多少慰藉你们的失算吧?
我和江远之间到底有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也曾老老实实地问过自己。美丽出众的女患者(自恋,勿喷)和风度翩然的男医生之间的美好桥段,想想也是醉了。可为什么就没在一起?连死神都退却了,爱神倒是快点来接班啊。
但是,没有。
或许人生真的有际遇这回事,你和某个人一生中只会有一次最近的距离,一旦错失,便无可挽回。
这话我是从爸那里听来的,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过。总之,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错过了那次最近的距离。
我不知道那最近距离是在何时出现的,反正是错过了。也许那个时候如果我做了他的女朋友,现在没死的话就应该还是他女朋友,但我们就是没抓住这样的机会。
所以现在我真正地明白了,我对他的依赖不一定是爱情,他对我的欣赏可能也只是新鲜感使然。真正的爱情应该像你和江航那样,可以为对方牺牲,可以禁得起等待,可以面临困境也能抓住不放。
我曾经在大学时代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当我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问题不那么乐观后就找借口和他分手了。这次做完手术突然就特别想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时隔两年,我终于又听到了岳阳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上来就问人家,“你有女朋友了么?”
岳阳气鼓鼓地答,“我都结婚了。”
我掩饰住心中的疼痛,漫不经心地说,“怎么没告诉我?”
“怕你砸场子呗。”
我被逗乐了,不,是气乐了,捂着伤口哎哟哎哟地叫。
他不解,“你怎么了?”
“刀口疼。”
“你连孩子都生了?”
“……滚。”
“你,生病了?”这次问得极严肃。
“嗯,做了个手术,刚在鬼门关晃一圈儿。”我轻描淡写地讲。
后来他找到了我的病房,身上披着清雪融化后细密的水珠。我以为他能煽情地来点安慰啥的,但我又错了,他气汹汹地质问我,“这就是你当初分手的理由?”
我无奈地笑,“别嫌知道得晚,就是早让你知道,那时我也会坚决跟你分手的。”
“哼,”他还是气汹汹的,“现在知道也不晚。”
“你都结婚了。”我嘴角挂起一个嘲讽的笑,“咱们不能演出轨和小三儿的戏码。到此为止,谢谢你来看我,回去吧。”
“别自以为是,”他对正我的眼睛,“田心愿我告诉你,这两年来我交了三个女朋友,但总会不经意地拿她们和你比较时,比着比着,她们就都离开我了,或者说我离开了她们。所以听好了,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结婚,气话都听不出来,笨死。”
就这么被骂了,我想反击,但张了张嘴,憋出两行眼泪,不过很快就被他宽大的手温柔地接住了。
姐,你看,我也终于收获了我那份禁得起等待的爱情,而你也摆脱了将来可能要叫我一声“嫂子”的命运。哈哈哈。
我现在就可以预想,等你看到这儿的时候一定会长出一口气,然后“恶毒”地扬言要拿给江远看。
别这样,姐,帮我守住那一份特别。
好吧,我承认,直到今天,有关江远的记忆已然凝成了一份别致的美好。无论是住院日子里的照顾还是手术前的鼓励,无论是医患之间的信任,还是朋友之间的亲密,我都庆幸在自己最黑暗无助的时光中遇见这样一个人,一个不断地努力擦燃那微弱的光亮从未放弃过我的人。
此刻这个人正推开门朝我走来,目光清澈,表情雀跃。他一定是来通知我好消息的,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见过你了,醒来的你,甜蜜的你,爱的深情里幸福满溢的你。
你的平安,便是我最大的心愿。姐,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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