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时，扣风的头还在微微胀痛，回想起前一晚的事，她忽然懊恼不已。
莫名其妙与方红英吵了一架，莫名其妙出卖了风娣和根树的事。唉，这哪儿对哪儿呀！这酒真他妈的不能喝，怪不得村里老人常说喝酒误事哩！这次，我不仅仅是误事而是坏事了。
匆忙洗漱完毕，拿了个锄头跟着云森出了门。
太阳还没出来，江南的早秋早晚有点凉意，临出门前她还没忘叫云森多加一件衣，他这病最怕凉了。
走出门外，正巧遇上云木和风娣两口子。扣风一如往常地叫了声“大哥，大嫂”。
而云森只与大哥云木招呼了一声，径直一人往前走去。
风娣觉得很异常，平时云森见着他俩都很客气和礼貌的，而今天好像没看见她似的，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了。什么意思呀？与扣风拌嘴了？还是我得罪他了。
风娣看在眼里，但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扣风，酒醒了吧”！
“呃，醒了，不醒出不了工了”扣风尽量回避着风娣的眼光。
风娣从扣风闪烁不定的眼光中猜出点什么。这两口子的事大概与我有关了，但至于什么事，她就猜不准了。
后面跟上来李兆强两口子，长得高大强壮的兆强后面跟着干瘪瘦削的方红英，眼睛似乎还是红红的，可能是昨晚哭过的原因吧！
见到扣风，她的脸陡然阴沉了下来，视若无睹快速地超过了他们四人，
扣风也看见了方红英，她脸上也露出了不屑，“哼，昨晚不是人多，我不抽你才怪，”
然后故意挑畔地对着兆强叫道“主任，早呀”
“早，早”兆强勉强应和着，他可能害怕昨晚的事情再发生，步子比原先跨得更大，迈得更快。
风娣和扣风相视后会心地一笑。
两人心领神会地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跟在其它人后面。
“昨儿个晚上睡得好吗？”风娣犀厉的眼光中透出关怀。
“还好，只是酒多喝了点，头有点痛。”
“下次少喝点，女人家家的喝多了不好。”
“嗳！”扣风的话明显比以前少了。
“云森是不是不高兴了。一大早，招呼都不跟我打了。”
“有吗？他没叫你？我看他骨头有点松了。连大嫂都不放在眼里，回去我来收拾他。”扣风故作轻松地回答。
“别装了，昨晚吵架了？”
“没呀？挺好的呀？”
“好就好。”风娣深深地看了扣风几眼，想从扣风脸上表情中捕捉点什么，可除了满脸的疲倦和满身的酒气，风娣什么也没看到。“这娘们肯定有事，但会是什么事呢？”
不知不觉，两人已到了田里。与村民们起劳作起来。
风娣带着一帮妇女开始除草，男同胞们拿着锄头松土和犁沟。
田埂上，秀兰正急匆匆地往田里走来。
“又迟到了！”秀兰听了吓了一跳。
是主任李兆强的声音，兆强厉声说道：“秀兰，下次能不能早点。我们已经开工半小时了。”
秀兰本身已经很难为情了，听他一说，脸红到脖子根。“对不起，主任”。
“光对不起就行了，再这样，要扣你工分了。”
“下次不会了，不会了。”秀兰小声讨饶道。
“成了老油条了，个个都象你一样，这田里活没法干了。”
李兆强的声音天生大，再加上昨晚还没消的怒气，使他看上去比平常更加凶恶。
风娣连忙给秀兰递了个眼色，意思不要再吱声了。
不知是没明白还是没看见，秀兰继续说道：
“主任，哪个家里没点事哩。我一个女人家的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伺候带病的男人，还要下田挣工分，忙不过来呀！”
“忙不过来，你就不要下田，等家里事安顿好了再下田。再说，如果是计时工资你还会天天迟到吧？”
“好了，好了，两人都省一句吧！一大早的，图个顺当。”风娣听着兆强的话越来越不得劲，赶忙打起了圆场。
秀兰本身理亏，不响了。
李兆强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自己懒还要找借口，我到不相信了，早起半个小时你会死呀，看来看去，你就是我们村最懒的女人。”
秀兰平常不多言不多语的，听了这话不依了，“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懒了，再说我懒不懒关你什么事？”
“家里懒不关我事，田里懒我可以管。明天开始，迟到一分钟，我就扣你一天的工分。”
“你敢！”在旁边一直听着的扣风，愤怒地站了起来。“这田是生产队的，又不是你家的，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关你什么事？要你急干什么？”
兆强看到扣风站了起来，语气好象软了下来。唉，没办法，柿子总是捡软的捏。
“我听不下去了，一个大男人一大早咋咋呼乎的，叫我们怎么干活呀？秀兰再不对，不也是特殊情况吗？说个两句得了，叨叨到现在，连女人都不如。”
风娣赶忙拉了拉扣风的衣角“好了，干活，不然，村长要过来骂了！”
“谁骂我也不怕。欺人欺到家了。旧社会，地主老财还要讲点人情，现在新社会了，还这样欺压百姓。”
兆强不知是怒气发过了，还是惧怕扣风的声色俱厉，突然笑了起来：“哟，扣风，你还会看报呢，连地主老财都用上了。”
“扣风现在长知识了，会讲革命的大道理了”风娣见兆强缓过劲了，连忙打着圆场说道。
旁边干活的村民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边笑边劝着和“好了，扣风，少说两句，开活干活。”
两人在村民的劝说中停下了争吵。唉，主任李兆强总算遇到了对手了。
早上的工很短，一般一个多小时左右，就息工吃早饭。
秀兰正急急地往家赶着。风娣叫住了她。“秀兰，下次注意点，不要再迟到了。”
“呃，大嫂，我也不想呀！可今天不是学校开学嘛。可美琴，她不愿去上学，说要跟我们一样下田挣工分。云林不同意，我也骂了，可她就是赖在家不肯去。唉，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先回去看看。”
“好，那你先走吧！”
早工后吃早饭的时间也很短。凤娣到了家，烧好了早饭正准备吃着，美琴哭着跑了进来。
“大娘，”十几岁的美琴满脸泪水说道“你跟我爹说说，让我挣工分吧！”
风娣从秀兰的口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从本意上来说，她也坚决反对美琴退学，一退学就意味着没有了未来。美琴还是个十二岁不到的孩子，如果真的这样了，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这不苦了美琴一辈子。
“美琴呀！我不是不帮你。但你知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情，除非以后你能象你姑妈一样，嫁个好人家。否则，你就象我们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呀。”风娣语重心长地说道。
“大娘，我不管那么多了，我只想帮家里挣点工分。家里日子太难过了。再说读书又读不进。”
“你还小了，村里规定要十四周岁才能上工，你还要三年才够格。”
“大娘，就是村里不允许，我也不上了。我在家做做家务，伺候伺候爹。家里这个情况，我真的没心思读书。”
风娣无语了。可怜的小美琴，这么小就知道有担当了，真是生活所迫呀！
“大娘，你还是帮帮我吧！”美琴眨着一双大眼晴，轻声轻气地哀求道。
看着漂亮而又懂事的美琴，风娣的心有点动摇了
“好吧，我找个时间跟你爹娘谈谈再说，你先回吧。”
美琴很听话地回了家，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娘凤娣身上了。
忙完了一天的活，趁着云木烧晚饭的当口，风娣来到了秀兰家。
秀兰一家正围着桌子吃着美琴做的晚饭。
“大嫂，吃了吗？没吃在我家吃点。”
秀兰热情地招呼着。桌上除了红暑，稀饭还有点咸罗卜干。生活确实清苦。
“不了，云木在家烧着哩。”
风娣随便找了个桌子边上的空位坐了下来。
“云林，这两天好点了吗？”
“好多了，可以出去走走了。”
“嗳，多走走动动好的。”风娣关心地说道。
“美琴今天没去上学呀？”
“没去，不肯上了。今儿个早上被她爸和我都骂了，还是不肯去。”秀兰气呼呼地说道“这不，情愿在家做家务，都不肯去，你说咋办呀？”
桌上的美琴，正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吃饭。
“那现在准备怎么办呢？”风娣问道。
“我也不晓得怎么办？她爸要她一定去上学，说不上学没前途。”秀兰边吃边回道。
“不上学是没前途，可美琴想不想上，能不能读得进？这些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云木与秀兰两人相互看了看，不吱声了。
“美琴今早找过我了，我也想过了。孩子不想上，逼她也没用。还不如就依了她，让她好好在家做做事。”
“大娘，我想去做工，挣工分！”
“美琴，你还小，不要那么早做工，以后赚钱的日子多了。”
“大娘，我求求你了。你帮我跟村长说说。我爹又不能做了，我想挣点工分贴补家用”美琴坚定而又倔强地说着。
“云木，秀兰你们怎么看？”
秀兰迟疑了半天，说道：“如果真的不想上学了，那就只能去上工了”。
说完，偷偷地瞟了一眼云木。
“上工又没到年龄，村里同意吗？”云木终于开口了。
“云木，假如你们都同意，上工的事，我去办。就不要再逼孩子了。”
“这样能行吗？”停了停，云林又说道“说句良心话，我真不舍得我这个女儿下地呀，唉…”
“云木呀，你不用想操那么多心，你只要好好养病。美琴还是比较懂事的，她是个乖孩子。”
“那就麻烦大嫂了，上工后你可要多带带她。”云木和秀兰客气地说道。
“呃，美琴你要多跟大娘学学，好好干，不要偷懒。”
“嗳，谢谢大娘！”美琴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外面传来云木的声音“风娣，风娣，吃晚饭了！”
“那就这样吧，我回去吃晚饭了。”
风娣站了起来，在云木两口子的感谢声中，朝门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