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女儿在出家门前叮嘱我,今天一定要给她买一双肉色连裤袜,我敢紧答应着送她出了家门,然后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去,只见背着厚重书包的女儿,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小区,直至走出了我的视线。
早上六点半被手机铃声闹醒,起床为女儿准备好早餐,四十五分钟时叫醒还在熟睡中的女儿,吃完早餐七点钟,女儿准时出门了。
女儿一走,我顿觉两腿发软,眼皮发酸,再回房间睡个回笼觉补充一下吧!但是,明天是学校运动会,必须要买丝袜了,怎么办?睡还是不睡?转念一想,现在去商场尚早,不可能开门营业呀!于是,先关上了一早打开的窗子与窗帘,钻入余温尚存的被窝,困意立马袭来,似乎马上就可以回到早晨还未做完的梦境!
闭眼躺了良久,思维却愈来越清晰,直至睡意全无。若是往日,可能会翻翻手机,做做白日梦,今天不能了,因为女儿布置了任务,床是不能再赖了。
女儿一向把学校老师的话当圣旨一样遵守,做娘的更是对女儿的合理要求,努力做到尽善尽美,使之满意雀跃中甜甜地嚷道:谢谢妈妈!我爱妈妈!
一番挣扎后,立马起床收拾完厨房与床铺,下楼便驱车向就近的超市吉之岛驶去。
途中,出差的老公打来电话,问我今天是否去给车做年检?我不耐烦地回答他,忙着给孩子去购买运动会所需的丝袜呢!没有时间!老公也只好作罢。
一周前,老公出差时交代我抽空给车做年检,我也是满口答应,但老公每天在电话中总会追问此事,我总会找到借口搪塞于他。一时说晚上失眠了,要补觉,又说有点小感冒没精神……如此云云推脱至今。
既然女儿的话是锦绣圣旨,那么老公的话就变成黄麻剩纸了。
很快来到了吉之岛超市,在一楼买完食品与蔬菜,刚好十点,二楼开始也营业了。
在导购小妹的热心指引下,很快找到了放置丝袜的区域,一看价格一双198元,感觉太贵了!这时,专柜小妹走了过来,介绍了几种不同价位的丝袜给我,服务态度让我很舒服,没有避而不及的热情与推介,当看到最低价格也要88元一双,还是觉得有些小贵,作为会过日子的妇女,立马犯了滴咕,心里那个算盘珠子迅速地踢里啪啦地滚动起来!
首先想着运动会就穿一次,淘宝上买一双也就十几二十元的,但时间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呸呸呸!想了也是白想。还是去东门吧!东门的便宜,但转念又一想,东门停车很难,既使在停在茂业商场地下,也要二三十元吧!而且也需要在步行街的店中找寻一番,若回来晚了,孩子的中午饭怎么办?家门也进不了呀,88元一双的买还是不买,我有些烦躁的思忖着……
"您好!找到合适的没有?"听到走过来的导购小妹温和地寻问,我才从沙雕的呆状中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滴沽着:"这孩子参加活动需要肉色连裤袜,你们商场东西这么贵,而且就仅仅只穿一次,88元买一双,有点太浪费了吧!"说完,我略皱了皱眉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具有不铺张浪费的俭朴美德,而不是世俗小女人的小气与算计。
"也是,穿一次的确有些浪费,不过前一段时间有个品牌做活动,促销价十元一双,我帮您找一下看有没有剩的。"导购小妹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对我说完,转身就去翻动最底下的柜子。
我顿时欣喜万分,紧盯着导购小妹一双一双地翻动看一沓丝袜,急切地期待着好运惠爱于我!终于,在这一沓黑色丝袜中,找到了唯一的一双肉色!
"哦!太好了,太谢谢了!"我几乎语无论次地连声道谢,感觉无比的轻省与侥幸。
付款时,收银小姐的态度也让我心情舒顺,"您好、谢谢,再见"这些在平时的礼貌用语也由生硬淡然变得如沐春风的温顺。
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准备返回停车场,窃喜今天省了70多元,同时也感叹日本公司所经营的超市员工良好素质与服务,真是令人翘指舒心啊!
来到一楼服务台,我拿出电脑购物清单,准备换取免费停车票。
只见前面排着两位老人,男的大约八十多岁,高大身躯些许有些佝偻,面容白净、略显清瘦,衣着干净而利落,举指有些迟缓但却不萎顿,精气神没有仗朝之年的昏馈,但却少了些老者的和详,一副与年龄不相称的认真凌厉。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卡,摆在台面上,服务员刚欲询问,老人家以他极快的语速与稍有些激动的语气问道:“你看看,我刚才买单时用的这张会员卡,买完单服务员说我这张卡过期了,要去柜台上激活才能用,怎么激活呢?"服务员边接过卡片边说:"我先帮您看看。"然后在电脑刷了一下,缓缓地解释说:"大爷,您这张卡过期了,激活需要40元的费用!"
“你说什么?”老人家声音立马提高了几个分贝,满面因激愤而变得涨红,花白长乱的粗眉毛抬的老高,颇有些张飞当阳桥三声断喝的气概!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等待的我,顿时也变的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剧情的发展。
只见老人家连珠炮似的发问道:“那我刚才买单时,服务员明明知道这张卡失效了,为什么还可以积分?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这种情况?我要是知道的话可以用这张卡呀!"说完,用手指狠狠地点了点另外一张卡。
服务员也许对顾客的投诉已是司空见惯的缘故,依旧耐心问道:“大爷,那您要不要激活这张卡?”这样避开事情实质的询问,无疑是火上浇油,老人家变的更加愤怒,举起颤抖的手臂,手指呈握笔状姿势,在空中使劲晃动着。
“你说,我若不激活,那卡上一百多元的消费,积分就没有了吗?这日本人经营的商场太有问题了!”他喘着粗气扭头对旁边的阿姨轻吼道:“我说不要来日本人的商场,你偏要来,你看看……"
哦!原来阿姨是他的老伴!
七十多岁的阿姨不胖不瘦,略显矮小的身材与老头的高大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但相同的是老知识分子的气质,却是十分般配与登对。阿姨面容端庄,气色是年龄呈现出来的自然暗淡,神态却是淡然而沉着,衣着没有像跳广场舞的老大妈花红柳绿般以弥补年轻缺失的光彩,也不似老态龙钟的妇媪被儿女打扮成一身碎花,却是败而不俏!阿姨朴素得体,是老年知识女性最自然素净的样子。
面对指责,阿姨扭头瞅了老头一眼,淡定从容地说:“现在商场的所有者,不一定是日本人,也许是中国人呢?”老头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有些结巴地嚷道:“我刚走的时候,服务员对我说了撒扬、娜、娜拉!"
我听后颇有些纳闷,不由寻思道:吉之岛超市十多年前开业时,就知道是日本人开的,现在的所有权是属于日方或中方,也不是很清楚,但自开业来,我来吉之岛购物数次,倒是从未听服务员再见时用日语“撒扬娜拉!”
这也让我变得有些想探个究其原因的兴致,不由开腔问道:“阿姨,叔叔不喜次日本人?”
“是的,他最讨厌日本人啦!杀害了我们那么多中国人,到现在还不承认他们的侵略行为!"
平淡温和的阿姨这时的语气变得也有些激愤!看来对日本人的民族情绪阿姨与叔叔是一致的憎恨,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个执拗冲动的老头不由使我肃然起敬起来了……
这时,服务员已明确说明老人家卡上一百多元的积分是取不出来了,但老人家始终不依不饶,认为错在商场,双方有些僵持着,服务员似有些无辜又有些无耐,神情倦怠地等待着老人家选择放弃后离开!
这样的态度让我这个平时不爱管闲事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而且他们的事情没处理完,我也不能插队办理停车票呀!
"你们不能这样僵持看,我认为老人家没错,对错先不追究,事情既然出来了,就必须处理,你这儿处理不了,可以打电话交给上一级负责人协调嘛!这不只是积分获得利益的事,是道理不通,但同时也是利益的事,想想看,一百多元的消费,获得返利也仅区区一元,你们规定要收取40元激活,积分卡才能使用,这合理吗?办卡的意义就是想节省点钱,尤其他们这一代老人省吃俭用习惯了,何况老人家年龄这么大了,别让他再为此生气了,敢赶打电话给你的上级好吗?”我一口气像盛满黄豆的袋子被戳了破洞,一下子愤愤不平地全滚了出来,方觉轻松!
老人家看到我帮他说话,感激地看看我,对着服务员摊开两只手臂更加盛气地说:“你看看,我说是你们日本商场的错,你们要多听听群众的呼声嘛!”
无理可辩的服务员有些被惊到了,口里急忙应吮着拿起了电话,向负责人说明了问题。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电话那头的答复是可以回到收款处,把消费一百多元的金额转到另一张卡上,但可能要等待一会儿。
本来就是很简单很容易解决的事,愣是让这个服务员搞复杂了,让一对老人搭上我费了那么多口舌,真是令人涕笑皆非!
老人家并没有因此将一直竖着的眉毛舒展开来,脸上却挂上了据理力争后的胜利之色。
这时的阿姨似乎有些忍无可忍的不耐烦,不由埋怨道:“要去办理你去,我可没精力陪你去!就1块多钱事,值得吗!”
看着无可奈何且有些疲惫的老伴,老人家仍然用他那极快的语速道:“那你在这等着,这不是1块钱的事,是道理的事,尤其是对日本人的商场,我是不会放弃的,等多久都没关系!”他以捍卫正义与尊严的愤青步态向着柜台方向毅然走去。
看着远去的老人,我颇有些担心,老人一直很激愤,这样情绪对身体的健康太不利啦!
我看着有些急了,转身对阿姨说:“那边服务员倘若沟通不好,叔叔是不是又会激动呢?”
阿姨认同地点点头,转身向老头的方向跟去,走了数步,又回头用感激的眼神看看我,苦笑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回家途中,我边开车边点开手机,收听长篇小说《南渡北归》,正好听到一代大师,社会学家陶孟和所著的《抗战损失研究和估计》一文的研究,这一章节提到了日本人对中国的八年侵略战争,估算下来,经济损失多达一干多亿,何况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与现在的一千多亿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千千万万在死在日本军国主义屠刀下惨死的生命,这个损失更是无法用金钱估算的。
这也使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刚刚发生在超市的那一幕,叔叔阿姨那么痛恨日本人以及与日本相关的事物,那是有多大的国仇家恨呀?以至于产生幻觉,听到鬼子的声音“撒扬娜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