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河南的南方朋友,多半会对河南的胡辣汤很不以为然:“啥玩意儿啊这是?又麻又辣乌漆麻黑的,除了闻着很香外,实在是一无是处。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喝这玩意儿。“在西安也吃过胡辣汤,多少与河南的有些不同,看上去清爽些,但多了一些河南胡辣汤里不会添加的东西。虽然名字相同,其实神韵迥异。
早年间初到浙江的北方朋友,对湖州著名的肉粽也会有些诧异:“粽子里头还能包肉?”因为在北方传统的粽子制作方法里,除了糯米外,会有糖,有枣,会有葡萄干,会有花生酱,甚至还会有板栗(信阳),但却是绝少把肉包进粽子里的。这种最初用来纪念屈原的食品本发源于两湖,如今在风行大江南北之后,演变出不同的风骨。
初到新疆的内地朋友,对当地的烤羊肉很是垂涎不已。除了吃盐碱地上的草长大的羊肉质鲜嫩多汁、适合烧烤外,当地人烤羊肉的手法也很重要。作为穆斯林聚居的重要地域之一,新陕甘宁四省都有各自不同的羊肉烹制方法。仅就新疆而言,南疆的维族朋友喜欢在做抓饭(那又是一道美味)时把羊肉放进去蒸,而北疆的哈萨克族朋友做的手把羊肉大多只用清水和盐煮,都能出来一锅肉嫩味美的羊肉来,但那味道却是不相同的。
西安的羊肉泡馍吃起来很香,但揪起馍来实在是一件苦差事,但羊肉泡馍的奇妙之处,就在这慢工细活里了。据说有些老西安人一有空闲就扥出一个袋子掏出俩馍来,慢慢的揪,然后到附近的馆子里要碗羊汤一冲,那扑鼻而来的滋味儿,大半日的功夫就不白费了。我在新疆的时候试过拿馕泡汤,果腹尚可,却吃不出泡馍的味道,竟连馕的香韧味儿也丢了。
无论是羊肉还是猪肉,大块吃来总是很容易就腻。旧时读《水浒》,到“花糕也似的肥牛肉”,忍不住口水横流食指大动,但真当面对那大块肥肉,怕是任谁都要大皱眉头的。洛阳水席里的馒头蒸肉一上,大块红白肥肉边围雪白的馒头,又想吃又怕吃,人称“皱眉菜”。因此无论是抓饭还是羊汤,总会有些小菜来配,或是些许酸白菜、豆芽,或是几瓣糖蒜,再不济也是一小碟咸菜丝。看上去琳琅满目清爽透亮是一方面,中和口味、调节油腻才是最重要的。开胃小菜里,精致莫过江南和岭南。江浙和闽粤,云集了凉菜的绝大精华。几尾细笋,几片鱼生,就能折腾出数十个碗碟来,更不要说鸭舌和醉虾这等雅致的风物了。相形之下,北方的开胃菜、爽口菜简单的多,不外乎糖蒜、咸菜丝、土豆丝、老虎菜、蒜白菜等数量有限的几个。甚至有的时候直接就是去皮后洗得白净的大蒜大葱,双手油乎乎的捞起来就着羊腿、猪肘子,大口吃起来嘎吱嘎吱煞是豪爽。在满洲里的时节,吃过一次糖蒜,味道绝美,吃起来不像东北风味。一问老板,原来是口岸上一个江苏人做的。
无酒不成席。酒在饭桌上的角色,说是机器里的润滑油,其实更像书中戏里串场的人物,比如水浒里的林冲,比如三国里的鲁肃,西游记里的观音菩萨。若没有它,吃饭就是简单的填肚子,话匣子都无从打开。有了酒,在敬酒罚酒的来往中,在能喝不能喝的推卸中,在酒多话繁的敷衍中,饭桌顿时开经通络,麻溜起来。它是说话的由头,也是不说的门闩,是掩藏真假的帷幕,是事后赖账的利器。总之,无酒不欢,喝酒吃饭的人都懂。这些文化,南北东西大同小异。无论是巴楚、莎车,还是杭州深圳,抑或北京上海,概莫能外。但所喝的酒上,却颇有不同。北方人家吃饭,普遍以高度白酒为主,当然,红酒和啤酒也有。南方就比较复杂一些,江浙和皖南、上海一带是黄酒居多,其他地方就不一而足了,有米酒,有红酒,有白酒,还有形形色色的洋酒。生活的富足,让人们早已不在拘泥于喝什么,而是喝的是否开心。
十余岁起就离家,在外面吃饭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由于舌头加盖,对于味道不甚灵敏,塞北江南一路吃下来,也不觉得有何不习惯。只是年龄大了后,经不起饿,稍有饥荒便头昏眼花的不是滋味,于是包里常常带一些饼干糖果之类,以免错过饭点。
在我看来,有的吃就是幸福,什么东西滋味儿最好我不知道,但饿的滋味最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