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娜一个人搬家。
在与完美的赛义夫结束了一段堪称完美的恋情之后,其实赛琳娜并不在意搬到哪里去住----既然失去了最爱的人,天涯海角都无所谓----如果房租也很合适的话----她刚刚失业。
她扎起丸子头,穿着连体工装裤和平底鞋,与仿佛永远也搬不完的纸箱战斗着:衣服、物品、鞋子、杂物、又一箱衣服……“只要够穿就行了,买这些破衣烂裳做什么?”她自言自语着,费力地挪动着,一个棕色的原木镜框滑下来,是她亲吻赛义夫的照片:他笑得多自信啊!而她踮起脚尖努力够着他的脸颊的样子不就是她在这段感情里的角色缩影吗?冥冥之中好像有早就确定了的结局,一切都向着一个方向发展,而她茫然不自知,犹如飞蛾扑火,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这幢公寓里的人互相不认识,这也是赛琳娜所喜欢的,她每天去健身房和超市以及最近的图书馆,余下的时间都用来思考,但是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也就是说,被抛弃一周以来她都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
有一个雨天的下午,她异常厌倦,提不起精神去健身房----而目前这是她唯一对抗抑郁的方式,她凝望漫天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大雨,感到强烈的挫败感和失落:我是一个毫不重要的人,死是最安逸的结果,去死好了,没有痛苦和挣扎……
仿佛是一阵天籁,从头顶传来,一开始轻柔而舒缓,慢慢地变得有力而震撼,什么人的手指与钢琴的琴键缠绵悱恻地相恋,絮絮低语着衷肠,那样亲切,那样深刻地进入人的灵魂,抚慰并叩响共鸣的心弦,赛琳娜如痴如醉地谛听,被理解的幸福充溢全身,她颤栗并猜测“这位大师是什么样子的呢?真了不起啊!”
赛琳娜开始留意楼上的“大师”,她怀着崇拜的心情换了好几套衣服,终于站在楼上的房门前又落荒而逃,当她侧耳倾听楼上的动静,房门关上的时刻也马上冲出房间,正好迎面撞上一位老年男子:伟岸挺拔的身材、高雅脱俗的气质、一头银发、面容沧桑的西蒙先生,他慈祥地看着赛琳娜,伸出手扶住她“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没有,对不起!”“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好啊!谢谢!”
西蒙先生返身上楼“我本来要去散步,你知道我太太去世后我就一个人去散步,不,你没有打扰我,我很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那样感到自己也很富有活力!”咖啡的香气四溢,赛琳娜有点迷失:她有多久没有喝一杯真正的手磨咖啡了?又有多久没有真正的活着的感觉了?墙上的老妇人在西蒙先生的怀抱里笑靥如花“我太太。我们由于政治原因从波兰流亡他乡,后来定居在这里,我教钢琴,生活从来都是很艰难的,对每个人而言。但是我们始终互相理解,也彼此相爱,这就容易得多了,你看!”赛琳娜双手捧着咖啡,听西蒙先生弹奏《雨滴》,穿越岁月的重峦叠嶂,她尝试体会爱的叙事曲的作者的心声和试图传达的意图,尽管懵懂。
赛琳娜在西蒙先生的建议下购买了乐谱,在西蒙先生的指点下学习弹奏:天知道这有多么难!每个音都极其生涩,莽撞而刺耳,各个音之间毫无关联,别扭着、赌气似的令人不快“这太可怕了!我……我……我想我不适合学习这个,事实证明我毫无天赋!”“孩子,这才开了头呢!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容易的事儿!总不会比你经历过的其它事情更难。”“好吧!也许我需要时间。”
无论如何,赛琳娜坚持下来了,她已经换了几本乐谱了,可以在不看谱的状况下从头至尾、一个音符都不错的弹奏Star sky了----她一直着迷似的喜欢的曲子。
西蒙先生把陪伴他一生的钢琴送给了赛琳娜----他祖父的遗物,他希望“琴与爱音乐也懂音乐的人在一起。”而他自己则住进了医院,并很快离世。赛琳娜常常在星光灿烂的夜晚弹奏着《我们的时光》,那些回忆已不再困扰她,她意识到自己的不满足大部分并非源自于疾病、失恋、失业或其它困境,而是未能充分活出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真正要的是什么,不认识生存的本质,无法自在地做自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苦恼和不安。
赛琳娜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个音乐制作公司的乐队里担任伴奏,目前她的薪水不高,也谈不上重要,但是她非常喜欢。当她沉浸在音乐中的时候,尘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当无歌词的伴唱女声或男声流泻而下,与空灵的乐曲重逢的时刻翩然来临之际,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出了窍,欲仙欲死……
人与自己的相遇,或早或迟;不经历脱胎换骨的痛苦,就不能品尝涅槃重生的喜悦;天堂地狱,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