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不动就滴汗的三伏。
镇区的街道房屋被艳阳炙烤,外墙和屋檐下的空调机轰轰作响,喷出一股股热浪,带来一点点室内的阴凉。刷拉一声,有一刹那的寂静,所有的轰鸣停息了。
“怎么了?停电了?”空调间还残存着阴凉,但人们按捺不住了,为什么停电?什么时候来电?于是纷纷走出去看个究竟。
我刚吃过早饭,热出一身汗,换上衣服,上街买菜。
小五金店里的瘦高个老板说:“那边十字路口有人跳楼,所以才把电闸拉掉了!”
买灯泡的顾客问:“哪里?哪里?”
我拎着篮子,边走边张望。街中心最高也就五楼,楼顶空无一人,楼下也没聚堆的人群。
接着走,转到十字路口,人群越聚越多。只见商厦旁一根电线杆上,三楼那么高的地方有一根横档,蹲着个人,红色衣服非常显眼。横档是线缆的交接站,纵横交错扯着粗粗细细的线。他蹲在线团里,像一只大型蜘蛛。
以电线杆为中心,底下围一大圈人,隔开一条马路,对面聚了更多人,警察如临大敌,紧张地维持秩序疏通道路。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那红色的一点。没有压抑、焦虑感,倒是都有看好戏的兴奋和激动。
电线杆下已经安置好一个气垫,粉红白色条纹,一人多高,有几张床垫那么大。一辆黄色的工程车,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停在人群外。
我拎着篮子在围栏外站着,平时也不爱看热闹,今天碰巧来了,就看个究竟。
“哎呀,***啊,你怎么拎了个篮子?”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抬头一看,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正跟我家那位在打招呼,然后笑着喊我。
我瞬间想起来了: “***,是你啊!我们有三十多年没见了吧?”我们相互打量着。当初我们是中学同学,他用现在的词来形容是“高白帅” ,富那时候倒是家家差不多。
初三的时候和他一个班,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他第一我第二。他是初三的复读生,拿第一也不稀奇。从第二次开始,我稳居第一,他从来没考过我。
没想到在这跳楼现场能遇到,还好,还能认出彼此。哈啦几句,他转过头去看那根电线杆,我也继续往菜场走。就这么着完成了人生里难得的一次交集。
我在马路对面的方阵找个阴凉的地儿站着,往后面一看,几个阿姨老伯伸长脖子,左右探头。我把手里的伞收起来,不要挡住人家视线。
前面有人在问:“他是啥人?干嘛跳楼?”
有早来的人热心介绍:“这个就是六大队有名的憨大福福,赌钱输了,向政府要钱呢。”
“那没有儿女吗?”
“有啊,儿子办厂还挺好的,他总是赌么,儿子也不给他钱了,就来跳楼了。”
真是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还以为是情感纠葛或者讨要欠款才弄出这么大动静,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乃么弄得我们停电热煞人!太阳再升高点,他热得受不了,自己就下来了。”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怎么把他弄下来?
“把他戳下来,又不高,摔到垫子上死不了!”又有人起哄喊着。是呀是呀,一片应和声。
消防车渐渐靠近电线杆,围着的人群被分成了几块。太阳从东北楼间空隙往上升,气温越发高了,汗水从脖子淌进衣领,周围热浪滚滚。
我没有耐心了,往菜场走去。买好菜出来,人群都散了。有人在说,憨大福福被带下来了,至于去向,就搞不清了。
到家一会儿,来电了,空调声又轰轰地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