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过十点,小羽约我出去走走,电话里他的话很短,有一句没一句,极不正常。傍晚风很大,他只套了一件薄T恤,头发很凌乱,我们只是漫无目的走着,他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没有对话。
他停在一家酒吧门口,回头望望我,我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点头,我们俩并排走进去。
这不是我们正常的相处方式,他也不像极了我印象中的他。只半个小时,他就把自己灌的烂醉,瘫倒在卡座的沙发上,手里握着的电话一直响,我帮他挡掉所有的艳遇和桃花,他坐在散落一地的酒瓶中间,将头埋在沙发的抱枕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如其来的颓废显得莫名其妙,让我猝不及防。
2.
“您好,我叫刘禹,叫我小羽就可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在这里见到同龄人,莫名的亲切。”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在两年前的公司会议上,那时我只是一个小部门的负责人,第一次有资格参加公司的高层会议。他还是坐在前面,以副总经理的身份第一位上台发言,而我只是坐在最后一排默默的听着,两个小时,一言不发。
我心目中对于公司高层的所有偏见,他全部都完美避开。有拼劲,没有架子,有想法,很细心,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全然没有所有公司高层普遍存在的那股烟酒气息。
我们认识,熟悉的很快,也渐渐了解了属于他人生前22年的故事。
他是所有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20岁就跳级修完了所有的大学课程,22岁坐到了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他唯一的一段恋爱经历是她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以至于当他和母亲坦白恋情时,母亲在乐呵了一阵后,才微微提醒他不能耽误了女孩儿的学习。
但两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异地的分隔,在小羽离开家乡的第二年,女孩儿提出了分手,他一直承认心里还有那个女孩儿的影子,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还是一个人。
小羽是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几乎八成的花销都用在了他身上。他懂事的很早,很少给母亲添负担。工作以后,每年的薪水也是大数转给母亲。他说母亲尝过了所有的苦,现在要把甜,一颗一颗的亲手喂进母亲口中。
小羽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想把母亲搬出五十平米的出租屋,接进一套属于自己的大房子里。为了这个梦想,他一直在努力着,他强迫着自己进行全年无休的工作,无止境的加班;他一次次接手极费精力,难度极大的项目。这一年半,团队一位又一位同事因为忍受不了巨大的工作量选择离开,只有我撑着他走下来。因为我懂他,理解他,所以当他做出跳槽去另一个薪水更高的公司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没有任何不满,有的只是祝福,和一起共事两年的满足。
3.
据我所知,自从出来工作小羽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一年也只是通过视频和母亲聊聊生活。离开家乡三年,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相处了这么多年,从前在她心里那么完美的女孩儿,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在小羽去到新公司的第一个月,也是小羽的团队跟进项目签订合同的那天。女孩闯进了会议室,指着小羽破口大骂,编造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实将小羽好不容易在合作方心里搭建起来的好形象贬低到一文不值,合作方勃然大怒,随即终止了和小羽团队的合作,公司也因为这段合同的破裂将小羽扫地出门,当这一切突然发生的时候,长久以来支撑着小羽的那颗内心轰然倒塌。
抱枕里的头埋得越来越深,我知道他哭了。或许是因为丢失了一份好工作,或许是因为这些话毁掉了他在这个城市的前途,但我觉得的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完美的女孩形象,在他的心里,突然地……碎掉了。
4.
小羽发给我了一张带着行李箱坐在火车上的照片,他回家了,在大醉后的第三天。照片里的他是笑着的,不是那种工作时客套场面的笑,而是一种真正的轻松和释然,我回了他一句下次见,然后关上手机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醒来已经是傍晚,收到小羽给我的一段录音,录音里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那个女孩儿,一个是小羽的母亲。
“阿姨,别硬撑着了,我们告诉小羽,让他回来吧,好不好,您的病不能再拖了。”
“小羽工作忙,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他的前途。再说,医生都说这病是可以治好的,小羽每月都寄好大一笔钱回来的,足够治疗费,就别去打扰他了。”
“阿姨,小羽要是知道我瞒着他您的病,他会跟我发火的。”
“孩子,就当阿姨拜托你,别告诉他这件事情,阿姨不想他分心。”
“那您就这么瞒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他闲下来了,不那么忙了,阿姨就告诉他了”
“录音是她发给我的,她还是我心中的那个她,没有变。乳腺癌早期,我咨询了很多医生朋友都说痊愈率很高,基本不会出问题。我要回去陪着母亲,租的那套房子一定帮我留着,我每次和母亲视频都在阳台的那个小花园里,母亲说她很喜欢里面的百合和月季。我会回来的,带着健康的母亲一起,一定。”
这是他最后发给我的一段话,很欣慰,他心里的那个女孩儿没变;很庆幸,他自己也没变……